张建国书记的电话,像一片阴云,再次笼罩在林远航心头。对手的攻击,已经从个人品行转向了工作能力和发展思路,这无疑更加阴险和难以辩驳。在鱼未出塘、果未挂果之前,任何关于“盲目上马”、“风险过高”的指责,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林远航知道,青山村和他自己,都再次站到了风口浪尖。这一次,没有赵大虎那样的明枪,也没有诬告信那样的暗箭,只有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对未知结果的担忧,来自于可能存在的、更高层面的审视和质疑。
他立刻行动起来。一方面,他更加严格地要求合作社按照技术规范进行管理,详细记录每一天的投喂、水温、鱼苗生长情况,以及果树的施肥、修剪、病虫害防治数据,建立完整的生产档案。另一方面,他亲自带着人,跑县城,联系水产市场和水果批发商,了解行情,初步洽谈销售意向,哪怕只是口头意向,也形成文字记录,作为市场前景的佐证。他还熬夜完善了项目风险评估报告和应急预案,将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应对措施考虑得尽可能周全。
他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应对可能的调查,更是为了青山村的未来。他必须证明,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日子在紧张和忙碌中一天天过去。鱼塘里的鱼苗长势喜人,已经可以看见成鱼的轮廓;后山的果树也顽强地成活,新抽的枝条绿意盎然。村民们看到了希望,干劲更足了。但林远航心中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他预想中的“调查组”一直没有出现,县里风平浪静。但这种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压抑。
直到一个月后,一份来自县委办公室的普通文件,通过乡里转到了青山村。文件标题是《关于表彰全县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先进典型的通报》。在长长的名单里,青山村的名字赫然在列!表彰的理由是:“立足本地资源,勇于探索创新,盘活集体资产,发展特色种养业,带动群众增收效果初显。”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领导的视察,只有这一纸看似平常的公文。但林远航捧着这份文件,手却微微颤抖。他明白,这份表彰,意义非凡。它不仅仅是对青山村前期工作的肯定,更是对那股暗流涌动的不和谐声音最有力的回应!它意味着,县委,或者说陈国良书记,顶住了压力,明确表态支持青山村的探索!
消息传开,青山村沸腾了!村民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喜悦。这份荣誉,属于每一个为修井、为清产、为合作社流过汗水的村民。它像一剂强心针,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也彻底巩固了林远航在村里的威信。
晚上,林远航独自一人,又来到了龙须沟的老井边。井水在月光下泛着银波,安静而深邃。他想起自己刚来时面对这口枯井的迷茫,想起与赵大虎的激烈冲突,想起县纪委谈话时的压力,想起贷款被卡时的焦虑,想起果树黄化时的无助……这大半年来,他就像这井水,在黑暗中摸索,承受压力,最终冲开阻碍,重见天日。
井台边,那块曾卡住泉眼、最终被合力吊起的巨大石板,还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已经被风雨磨得有些光滑。林远航走过去,伸手抚摸着冰冷粗糙的石面,心中感慨万千。这块“基石”,曾是他们面临的第一道难关,也是他们凝聚人心、开启新局的象征。
“官海沉浮……”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这第一卷的“基石”,他算是初步奠定了。他赢得了民心,扫除了障碍,找到了方向。但这仅仅是起点。未来的路,必然还有更多的风浪,更大的诱惑,更复杂的考验。
“林书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李老栓,他拄着拐杖,步履比之前稳健了许多,“这么晚还不休息?”
“看看这井水,”林远航笑了笑,“李大哥,你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多亏了你啊,林书记。”李老栓感慨地看着井水,“这水,真甜啊。咱们村,有盼头了。”
两人站在井边,沉默了一会,听着潺潺的水声。远处,新建的鱼塘方向,传来几声蛙鸣。
“林书记,”李老栓忽然压低声音,“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大哥,你说。”
“前几天,我去乡里卫生院复查,碰巧听到两个人在嘀咕……好像是在说,赵大虎的案子,可能……可能判不了太重。”李老栓的声音带着担忧,“说他上面……好像有人保他。”
林远航的心猛地一沉。赵大虎的阴影,难道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背后的关系网,依然在发挥作用?
这是一个不祥的信号。赵大虎的轻判,意味着他背后的势力并未被连根拔起,他们只是在蛰伏,在等待机会。而已经崭露头角、并且可能触及到更深层利益的林远航,无疑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林远航望着黑暗中沉静的群山,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青山村的“基石”已初奠,但他个人的“官海沉浮”,或许才真正开始。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更深的暗流。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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