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噬骨录 第43章 虚实之间

李提学虽被暂时引开，但那锐利如鹰的一瞥，已让林晚晴脊背生寒。他绝非易与之辈，暂时的疑虑并未消除，只会让他更加警惕。

藏书楼二楼重归寂静，只余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林晚晴目光再次落回那本《洪范九畴序论》上。它静静躺在书架原处，书页泛黄，边缘甚至有轻微虫蛀，与周遭其他古籍并无二致。然而，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土黄色光华以及星枢令清晰的悸动，都昭示着它的不凡。

她不敢轻举妄动。李提学等人虽上了三楼，但随时可能折返。此刻若直接取书，无异于自曝其秘。

“需得借力……”林晚晴心念电转，瞬间有了计较。她并未立刻去动那本《洪范九畴序论》，反而像寻常学子般，在《尚书》注疏的书架前流连，又抽阅了几册其他典籍，最后才拿着最初那本《五行星纬考略》，步履从容地走向楼梯口的值守学子处。

“这位师兄，”林晚晴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教意味，“学生想借阅此书回去细读，不知需要何种手续？”

那学子见她手持周讲书的荐书，又是女子，态度颇为客气：“姑娘只需在此登记书名、册数及借阅日期，留下房号即可。限期半月归还。”

“多谢师兄。”林晚晴依言登记，状似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排《尚书》注疏，微微蹙眉，轻声自语道：“只是……方才翻阅那套《洪范九畴序论》时，见其中一册似乎书页有所松脱，不知是否需告知哪位先生，加以修缮？万一损毁了古籍，倒是罪过。”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的学子和管理书楼的老吏听见。那老吏闻言，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何处松脱？”

林晚晴便细致描述了那本《洪范九畴序论》的位置和外观，却绝口不提任何异常气息。

老吏记下，摆了摆手：“晓得了，稍后自有匠人查验。姑娘有心了。”

此举可谓一石二鸟。既光明正大地将《洪范九畴序论》纳入书院管理的视线，为其可能的“异常”找到了一个合乎情形的解释（书页松脱需修缮），也为她自己后续接触此书埋下伏笔——若此书因“需要修缮”而被取出，她作为发现者，或许能找到机会接近。

做完这一切，她拿着《五行星纬考略》，神色如常地离开了藏书楼。

回到僻静斋舍，阿霆正于窗前调息。见她归来，目光立刻扫来，带着询问。

林晚晴将楼内遭遇，尤其是李提学的搜查、那神秘老者的话语、以及《洪范九畴序论》的异状和自己的处置方法，以传音入密之术，迅速告知阿霆。

“李提学感知敏锐，他已起疑。”阿霆言简意赅，“那本书，已成焦点。”

“是。如今它已被放在明处，反而更难下手。”林晚晴沉吟，“我等不了匠人慢悠悠查验，必须尽快参透其中奥秘。关键在于老者所说的‘钥匙’……《洪范》阐述天地**，五行九畴，其义理本身，或许就是引动星钉的关键。”

她取出星枢令，星光在掌心温润流转。“我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尝试以自身星力与文心，沟通《洪范》义理，看能否隔着距离，引动那‘钥匙’。”

这意味着，她需要在此处入定，精神却要跨越空间，与藏书楼中的那本典籍建立联系，极其耗费心神，且不能受到丝毫惊扰。

“我为你护法。”阿霆没有多言，身形一动，已如青烟般隐匿于斋舍外的阴影中，气息与周围环境彻底融为一体。有他在外守护，林晚晴方能安心。

她于榻上盘膝坐下，将星枢令置于膝上，缓缓闭上双目。《五行星纬考略》摊开在旁，其上关于星辰运行的论述，可作为引子。她收敛全部心神，回忆老者讲述《尧典》“历象日月星辰”时的玄妙意境，引导自身温和的摇光星力，依照星枢令上“天权”星辉的指引，向藏书楼的方向蔓延而去。

这不是力量的强行探索，而是一种意念与文脉的共鸣。她仿佛化身为一个谦卑的求学者，以心神叩问着书院千年积淀的文华之气，寻找着那专属于“天权”，属于《洪范》的独特韵律。

时间缓缓流逝。林晚晴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精神力的消耗巨大。她“看”到了藏书楼那沉静肃穆的文气，感受到了无数典籍散发出的智慧光芒，但属于《洪范九畴序论》的那道独特醇厚气息，却如同沉入大海的明珠，难以精准捕捉并与之共振。

似乎总隔着一层薄纱。

就在她感到力竭，准备暂时收回心神之际——

“笃、笃、笃。”

轻微的、富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

并非阿霆示警的信号。这敲门声沉稳而平和，不带丝毫杀气，却瞬间将林晚晴从深沉的入定状态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微缩。此时来人，是敌是友？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温和熟悉的声音：

“林姑娘，可方便一叙？”

正是日前在藏书楼遇见的那位神秘老者的身影！

林晚晴与刚刚现出身形的阿霆交换了一个眼神。阿霆微微点头，示意周遭并无其他埋伏气息。

林晚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气血和惊疑的心绪，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门边，将门拉开。

门外，月光下，灰衣老者拄着竹杖，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清澈，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的手中，并未拿着任何书籍。

“长者驾临，晚辈有失远迎。”林晚晴侧身让开，“请进。”

老者却不踱步，只是看着她，笑容意味深长：“姑娘方才神游物外，所求甚大。只是‘钥匙’虽在心中，亦需‘引子’在手。老夫此来，是想问姑娘一句——”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

“可欲观《洪范》真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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