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天香楼。
厚重的棉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夹杂着血腥气的寒风倒灌而入,瞬间搅乱了屋内原本暖融融的脂粉香。
西门庆是在赖二和几名心腹家丁的搀扶下进的屋。
他那件原本光鲜的青缎棉袍,此刻背部已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沉的紫黑色,且破损不堪,露出里面翻卷的皮肉和草屑泥污。
“啊!爷!您这是……”
正在暖阁里带着瑞珠盘算府上公中用度的秦可卿,听得动静抬头,一眼瞧见自家夫君这副如从修罗场归来的惨状,手中的账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那张原本粉腻如雪的俏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煞白一片。
“快!快扶爷躺下!瑞珠!快去请大夫!去请王太医!”
秦可卿顾不得什么仪态,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想要伸手去扶,却又怕碰坏了伤口,双手悬在半空,颤抖个不停。
眼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她只觉心如刀绞,眼圈一红,两行清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哭什么?”
西门庆被扶到那张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趴好,因牵动了伤口,眉头微微一皱,但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美人,嘴角却勉强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意。
他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勾住秦可卿那冰凉颤抖的柔夷,拇指在她手背上安抚似的摩挲着,声音虽有些虚弱,却依旧透着股子不容置疑的定力:
“收住!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夫人现在可是这宁国府当家作主的主母,底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遇事便慌,遇事便哭,日后如何镇得住那起子刁奴?”
秦可卿被他这一喝,强忍着悲声,却止不住抽噎,拿帕子死死捂住嘴,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可是……可是夫君流了这许多血……这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竟敢……”
“嘘——”西门庆食指竖在唇边,眼中闪过一丝只有在白日林中才显露过的冷芒,但转瞬即逝,又化作了对妻子的调笑,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伤了些皮肉,看着吓人,实则没伤着筋骨。”
“也就是这几日动弹不得,怕是要劳累娘子在床榻边端茶递水,好生伺候了。”
他故意凑近了些,在那张绝美的脸蛋上轻佻地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白天娘子若是伺候得爷舒坦了,等养好了伤,晚上爷定加倍‘补偿’娘子,哪怕辛苦些,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般没正经的浑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定是下流至极。
可从西门庆这双桃花眼中说出来,配上他此刻带伤的模样,竟生出一种别样的风流况味。
秦可卿听懂了他话里的荤意,苍白的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原本满心的惊惶与悲戚,竟被这一句调笑冲淡了不少。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破涕为笑,轻轻啐了一口:
“都什么时候了,爷还满嘴里没句正经话!也不怕疼死你!”
虽然嘴上嗔怪,但她手下的动作却极尽温柔,亲自拿了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那早已与血肉粘连的衣衫,每一剪子下去,都像是剪在自己心尖上。
回到这温柔乡里的大官人,此刻褪去了白日里在林中斩首杀敌、逼供活剐时的阴冷残酷,重新变回了那个风流蕴藉、惯会哄女人的宁国府蓉大爷。
不多时,王太医被火急火燎地请了来。
一番诊视清洗,上了王家祖传的金创药,又细细包扎了,只说虽然失血过多,好在底子打熬得好,并未伤及脏腑,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送走了太医,外间又有丫鬟来报,说是荣国府那边,林姑娘身边的紫鹃姐姐来了。
西门庆闻言,眉梢微挑,命人请进。
紫鹃一进门,见着西门庆那副虚弱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问安,又送上了好些珍贵的补血药材。
原来,林黛玉回府后,左等右等不见西门庆消息,后来听得底下人传回的风声,说是城外官道上有厮杀,疑是宁国府的贵人遇上袭杀。
黛玉当即心焦如焚,不顾一切便要亲自登门探视。
然而林如海何等样人?深知此乃政治漩涡,且此时凶险未定,哪里肯让宝贝女儿涉险?当即好言拦了下来,只许她派贴身丫鬟前来问候。
“劳烦紫鹃姑娘回去转告林妹妹和世叔,”
西门庆靠在软枕上,面色虽白,神情却自若,
“就说我贾蓉命大,些许毛贼,伤不得我分毫。待我养两日伤,再去府上向世叔请罪,陪妹妹说话。”
紫鹃见他确实精神尚可,这才放下心来,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方才告辞离去。
送走了一拨拨探视的人,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回到自己院内,屋内已掌起了灯,烛火摇曳,将西门庆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粉白的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寂。
秦可卿已被他劝回天香楼歇息,此刻书房内只剩他一人。
他单手捧着一本《孟子》,目光落在书页上,却半晌没有翻动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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