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府大门紧闭,那高悬的“张府”匾额在素白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府门前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左邻右舍、闲杂人等围得水泄不通,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场难得的热闹。
寿儿拉着那瘦老汉,机警地挤在人群边缘,既能看清场内情形,又便于随时进退。
只见那支来势汹汹的队伍前,一个身着劲装、面色黝黑、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汉子,正指着张府大门破口大骂:
“张扒皮!你个狼心狗肺、卖女求荣的狗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未落,他身后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发一声喊,如同猛虎出闸般,齐齐冲向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用肩膀狠狠撞去!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震得门楣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门后传来张府管家带着哭腔的哀告:
“莫动手!莫动手啊!都是亲戚……赵守备,赵大人!求您快让您家好汉们住手吧!万事好商量啊!”
“先退下!”那被称为赵守备的汉子——赵老蔫,一声令下,撞门的汉子们悻悻退开。
赵老蔫抬头,越看门前那块“张府”的牌匾越是怒火中烧,那匾额仿佛在嘲笑他的丧子之痛。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地吼道:
“把他家这个破招牌,给我摘下来劈了当柴烧!”
“是!”身后那些由军中亲卫装扮成的护院们轰然应诺,立刻有人寻来长竿棍棒,就要上前动手。
赵老蔫这两日,只要一想到他那幺儿,心肝都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彻夜难眠。
他家赵小四,那是天赐的读书种子!他们老赵家,祖坟冒了青烟,在西北那军汉窝里,竟出了个不摸刀枪、只爱握笔的文曲星!
那孩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了秀才,眼看就要再进一步光耀门楣。
赵老蔫时常觉得,老天爷待他赵家不薄,门里连老子带上前三个儿子,四个老爷们全是舞刀弄棒的糙汉,全家就指着这最小的一个有那文曲星的命格。
为此,他早早将小四从长安送到京城亲戚家娇养着,按他的话说:
“让小子多沾沾京城文官老爷们的文气!”
他赵老蔫在西北刀口舔血,好不容易挣下些家业,又走了顶头上司、长安节度使云光的门路,才混上这京营守备的缺。
虽说比起在地方上,捞钱的油水少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图的是什么?图的就是个安稳!
不用再每天提着脑袋砍来杀去,一家人能窝在京城,守着幺儿,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好,看着小四出息,比什么都强!
可万万没想到,就因为跟张大户这腌臜泼才结了一桩亲事,他那眼看就要鱼跃龙门的宝贝儿子,就这么没了!这让他如何不恨?如何不疯?
“把大门也给他家拆了!看着碍眼!”
赵老蔫红着眼睛咆哮,他一再在心里提醒自己,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王法之地,若是在西北……若是在西北,他早让这张家当天夜里就鸡犬不留,满门抄斩!
他继续朝着门缝里嘶吼:“张大户!你个老匹夫!滚出来!还我儿命来!”
寿儿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心里已然明了,这暴怒的军官,定然就是那被退了婚的外地守备了。
不一会儿,在一片狼藉和骂声中,张府大门终于“吱呀”一声,裂开一道缝隙。
只见那张大户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般抖着,在家丁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挪了出来。
他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赵老蔫拱手作揖:“赵……赵亲家……这,这是何苦来哉……万事好商量,好商量啊……”
“谁是你这卖女求荣的狗东西的亲家!”赵老蔫一口唾沫险些啐到他脸上,根本不听他辩解,猛地一挥手!
他身后那几个早已按捺不住的壮汉,如同饿狼扑食,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便将张大户连同那管家按倒在地,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专往软肋、肚腹等要害处招呼。
一时间,哀嚎声、求饶声、怒骂声与拳脚到肉的闷响混杂在一起,场面惨不忍睹。
原来,那守备家的公子,赵小四,在听闻未婚妻张金哥被逼悬梁自尽后,悲恸欲绝,当夜便投了护城河,殉情而死!
这赵老蔫一日之间痛失爱子,如何能不疯魔?这才大动干戈,白日里拉着棺材,上门来讨这份血债!
眼看张大户被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鼻青脸肿,口鼻溢血,眼看就要断了气——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莫要再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啦!”
一个急切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血腥的场面。
只见那静虚老尼,不知何时从张府侧门溜了出来,快步走到场中,双手合十,连声高呼佛号。
她先是装模作样地劝解了几句,随即悄无声息地凑到暴怒的赵老蔫身边,将他拉到一旁人稍少些的角落,压低声音,急切地说起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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