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营外的原野上,风卷旌旗,杀声初歇,只余下刺鼻的血腥与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 兽族大军已退入营寨,厚重的寨门紧闭,留下关外狼藉的战场和那道熊熊燃烧的壕沟火墙。人族军队在周韬的指挥下并未急于追击,而是稳住阵脚,开始清理战场,那几十头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披甲猛犸战象,在火沟前徘徊,发出低沉如闷雷般的嘶鸣,象鼻高高扬起,似在挑衅,又似在炫耀无可匹敌的力量。
营墙之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裂爪扶着一处被流矢擦出白痕的垛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远处那些巨兽的身影,胸膛剧烈起伏,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刚才那短短片刻交锋中,巨马族战士绝望的怒吼、骨骼碎裂的脆响,以及战象冲锋时令大地震颤的轰鸣。 轻敌了。尽管有星烨的预警,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亲眼目睹、亲身承受这种超越常识的巨力碾压时,那种无力感依然如同冰水灌顶。
“裂爪!让我出去!我要撕了那些长鼻子怪物!为我的兄弟们报仇!”巨马族首领飓风双目赤红,巨大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发抖,几名巨马族战士死死拽着他,才没让他直接跳下营墙。
“飓风首领,冷静!”裂爪转过身,声音沙哑却异常严厉,“你现在冲出去,除了让更多巨马族勇士白白牺牲,没有任何意义!它们的力量和体型,正面硬撼,我们确实处于绝对劣势!”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它们耀武扬威?我巨马族纵横草原,何曾受过如此大辱!”飓风暴吼,声震墙砖。
“耻辱?不,这是教训!”裂爪猛地提高声音,压过了飓风的怒吼,也压下了墙头其他将领低沉的议论和懊恼,“用鲜血换来的、无比昂贵的教训!它告诉我们,人族不仅器械精妙,更能驾驭我们难以想象的巨兽!它告诉我们,任何轻敌和固有的骄傲,在战场上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他走到飓风面前,直视着对方燃烧着怒火与痛苦的眼睛:“但教训,不是为了让我们绝望,而是为了让我们找到打败它们的方法!你的战士们没有白死,他们用命试出了这些怪物的冲击力有多可怕,也让我们看清了——它们并非无敌!” 裂爪的话让激动的飓风稍微冷静了一些,其他将领也纷纷看了过来。
“将军,您发现了什么?”一名狼族千夫长急切问道。
裂爪走回垛口边,指着远处正在被象奴引导着缓缓后退的猛犸战象:“第一,它们体型庞大,力量恐怖,冲锋起来势不可挡,但相应的,转向极其笨拙迟缓。方才追击至壕沟,火起之时,它们停步、转向后撤,阵型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互相阻碍。” “第二,它们怕火。或者说,至少畏惧持续的、大范围的火焰。我们临时点燃的壕沟,虽然未必能烧伤披着重甲的它们,但足以让它们驻足不前,这说明火焰是有效阻吓。”
“第三,”裂爪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人族军阵中那些被严密保护的特殊部队位置,“它们冲锋时,看似一往无前,但你们注意到没有,当它们接近我方弓箭射程边缘时,速度会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调整,而且人族步兵始终与它们保持着一个相对固定的距离。我怀疑……它们的冲击,很可能需要后方术士的某种辅助或加持,至少,人族绝不敢让这些珍贵战兽完全脱离术士和破山弩的掩护范围独自深入。”
众人闻言,仔细回想,确实发现了些许端倪。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另一名将领问道。
“固守,消耗,寻找破绽。”裂爪沉声道,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 “第一,所有弓箭手、投石机,调整部署。弓箭手以精准抛射为主,不追求覆盖,专射战象相对脆弱的眼睛、象鼻根部、腿关节以及驾驭它们的象奴!投石机储备的石油弹和普通石弹,以轰击战象集群后方可能存在的术士阵地和支援步兵为主,干扰其协同。” “第二,立即在现有壕沟后方,加挖至少两条更宽、更深的壕沟,沟内埋设尖木,同样填充易燃物。我们要用多重障碍,分割、迟滞它们的冲击路线,逼迫它们不断转向、减速,为我们的远程打击创造机会。”
“第三,狼骑全部撤入营内休整。从此刻起,你们的任务不再是正面突击,而是待命。一旦战象陷入障碍区速度大减或阵型混乱,我要你们像最狡诈的狼群一样,从预留的侧翼通道快速出击,不攻巨象本体,专杀跟随的步兵、骚扰其侧后、甚至尝试袭击其后方的辎重和指挥节点!记住,一击即走,绝不缠斗!”
“第四,”裂爪看向依旧愤懑的飓风,语气放缓但坚定,“飓风首领,巨马族勇士是我们最强的矛,但现在,这矛需要用在最关键的时机。请让你的战士们充分休息,养精蓄锐。当战象的冲击被障碍和远程打击严重削弱,当它们的阵型出现我们可以利用的缺口时,我需要你们凝聚全部的力量,给予它们最致命的一击!目标不是撞碎它们,而是从侧面或后方,攻击它们相对薄弱的腿部和腹部,让它们倒下!”
飓风喘着粗气,死死盯着裂爪,半晌,重重一点头:“好!裂爪兄弟,我相信你的判断!巨马族,听你号令!”
“第五,”裂爪最后对传令兵道,“立刻将这里的情况,尤其是‘猛犸战象’的详细情报、我观察到的特点、以及我们的应对策略,用最快的速度,禀报铁壁关星烨族长!请求族长从全局权衡,予以指示或支援。同时,提醒狼牙城刀郎将军,加强戒备,防备人族另有奇兵。”
命令一条条传达下去,南大营这座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初战时的躁动,多了几分沉痛后的沉稳与狠戾。 入夜,人族大营篝火点点,隐约传来庆祝初胜的喧嚣。而南大营内,却是一片肃穆的忙碌。挖掘壕沟的号子声低沉而急促,工匠们连夜赶制着更多的箭矢和防御器械,战士们默默擦拭着兵刃,调整着弓弦。
裂爪独自登上最高的了望塔,望着远处敌军营火映照下那些如同小山般的巨兽轮廓,眼神冰冷。 首战之败,折损精锐,是沉重的打击。但也正是这一败,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因铁壁关大捷而可能滋生的轻忽,让他对敌人,尤其是对秦北辰和赵莽可能拿出的手段,有了更深、更痛的认知。
“秦北辰……赵莽……你们想用这些巨兽,踏碎我南大营,敲断我兽族的脊梁?”裂爪低声自语,手紧紧握住了刀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没那么容易。草原的狼,就算被咬断了腿,也会用牙啃碎猎物的喉咙。”
“这场仗,现在才真正开始。” 夜色渐深,南大营内外,两道意志在无声地交锋、酝酿。明日,当战鼓再次擂响,这片平原上将爆发的,将不再是一边倒的碾压,而是一场更为狡猾、残酷,双方都竭尽全力要将对方拖入泥沼的消耗与反击之战。 而裂爪,这个刚刚经历惨败的兽族将领,能否顶住压力,在绝境中寻到那一线胜机,不仅关乎南大营的存亡,更关乎整个兽族东部战局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