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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水底。
光线慢慢扩散开来，直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陈辞睁开眼，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漂浮在水中，却没有窒息感。
这是哪里？
他试着喊了一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又试着游动，然而周围的白色仿佛是无限的，看不出一点变化。
陈辞停下来，努力的在大脑里寻找答案。
渐渐地，他想起来了。
之前去见梁振了，然后一起到西餐厅去吃晚饭，两人坐在和以前相同的位置，拍了新的合照，聊了很多未来的计划，直到九点多才离开……
陈辞的记忆断在了这里，无论怎么回忆都无法想起更多。
怎么突然就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喝断片，都不记得了。
难道又是梦？
陈辞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以前的梦还有沙漠，绿洲，天空，雷鸣，至少有个方向，然而今天的梦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前凭空撕开了一道裂缝，裂缝不断向四周龟裂，越来越大，逐渐把陈辞的四周几十米的范围包围起来。
其间的白色如陈旧的墙皮一般脱落，渐渐的整个空间被淡水彩一般的烟雾填满。
陈辞本能的用手捂住口鼻，不停的扫视四周，身体也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生怕有什么危险突然出现。
这时前方不远处的烟雾开始凝聚，逐渐形成一团，然后是形状，细节越来越丰富，直到能清楚的看出来是一个小男孩的形象。
男孩穿着短袖短裤，手上拿着一把玩具枪，正一蹦一跳地朝着他的方向跑来，越来越近。
陈辞的心绷成一条弦，慢慢的看清了他的样貌，心头不由地一愣。
那不就是年幼时的自己的吗？
他手里的那把黄绿色的枪是把水枪，那是六岁时奶奶买给他的玩具，而身上那件有些掉色的黄色卡通短袖也和相册里的某张照片一模一样。
刹那间，陈辞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
“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听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像走马灯一样把一生的记忆快速地过一遍，此情此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走马灯……
没等多想，男孩已经来到陈辞跟前，然而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陈辞下意识伸手去挡，男孩却如云烟一样散开，刹那间穿过他的身体，然后快速地重新凝聚，继续朝着更远的方向跑去。
陈辞转过身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栋老式的三层办公楼，楼前的空地上还有一个景观喷泉，喷泉中间立着一座三米多高的石头假山。
陈辞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老家镇政府办公楼，和相册里的照片一模一样，而那个喷泉就是他六岁那年意外溺水的地方。
烟雾形成的景象慢慢的推及呢，陈辞如同身处VR影院中一般，视角来到了水池上方。
而此刻男孩已经爬上了池子边的水泥台，半跪其上，俯身去给水枪灌水。
陈辞不由地紧张起来。
当年溺水的经过他根本不记得，就连溺水这件事也是大人们后来告诉他的。
在这个不知道是梦还是回忆的空间里，看着儿时的自己一步步陷入险境，这种诡异的感觉让陈辞不由地心生恐惧。
男孩很快灌满水枪，把假山当做靶子欢快的射击，没一会就用完了“子弹”，然后借着灌水。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和。
过了一会，二三十米外的路边出现了一个妇女的身影，她的身后背着一个小孩子。
陈辞立即想起当初是一个大婶救了他，难道就是这个人？
就在这时，陈辞发现男孩出现了异样。
原本还在灌水的他停下了动作，不知为何把水枪放在脚边，一直盯着水面发呆。
或许是对倒影产生了好奇，男孩把手伸进水里摸了几下，下一秒，他突然失去平衡，一头栽入水中。
水池只有半米多的深度，可男孩没有一点扑腾，而是像个木头人一样缓缓下沉，最后静静躺在水底，眼神茫然的看着水面。
陈辞无法理解看到的一切，连带着感到一阵窒息感。
然而远处那个路过的妇女并没有朝水池的方向走，甚至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难道救人的不是她？
可是四周也没有其他人。
眼看着妇女就要走远了，陈辞情不自禁的喊道，“快来救人！”
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有嘴巴在动。
池底里，男孩的嘴巴和鼻子里不断的冒出气泡，这样下去不用几分钟就会窒息而亡。
陈辞心急如焚，又试着大喊几声，依然没有制造出任何动静。
心灰意冷之际，妇女忽然莫名地停下脚步，朝水池的方向看过来。
几秒后，奇迹发生了。
她改变方向，往水池走来。
陈辞喜出望外，努力的挥手，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
妇女一边走，一边和背上的孩子说着什么。
快到池子边时，陈辞听到了她的声音。
“咦？还真是个玩具，振振的眼睛这么尖啊。”妇女感叹道。
陈辞明白了，她是为了那把水枪才过来的。
妇女一靠近池子边，水泥台上的水渍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只是不经意的一眼，顿时吓得她脸色大变。
“哎呀！这！这……”
她慌忙放下背上的孩子，去捞水底的男孩。
还好池子浅，她只是俯身下去抓住男孩的双手，一下就拉了出来。
此时男孩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皮上，两眼半睁半闭，一边咳嗽一边吐水。
妇女紧张得手足无措，显然没有什么经验，只能轻轻的拍打男孩的背，嘴里不停的念，“孩子，孩子，没事吧？”
过了一阵，男孩的眼皮逐渐睁大，眼珠子缓缓转向妇女，愣了一下，哭了起来。
“呼……哭了好，哭了就是没事了。”妇女反而松了口气。
陈辞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才注意到躲在妇女身后的小孩。
他圆圆的脑袋，精神的眉眼，有些黝黑的皮肤，越看越觉得眼熟。
一刹那，陈辞嘴上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可不就是小时候的梁振吗。
“振振，”妇女转头对小男孩说，“给哥哥一块糖吃好不好？”
“嗯。”
振振肉肉的小手伸过来，上面有两颗被拽得有些变形的大白兔奶糖。
妇女紧接着安慰道，“孩子不哭了，吃颗糖，这糖可甜了可好吃了，吃完不哭了啊。”
“我吃这个，这个给你。”振振自己留下一颗，拨开另一颗送到男孩嘴边。
“好吃吗？”
“嗯。”
“甜吗？”
“甜。”
男孩不哭了，看着振振，哽咽着说：“谢谢。”
振振咬着唇，害羞的笑了笑，躲回妇女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看。
妇女也露出笑容，“真有礼貌，不过以后可不要再自己跑来玩水了，多危险啊，知不知道。”
“嗯。”
“要不是刚才振振看到你的水枪，说不定你呀……哎，不说了，怎么也没个大人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辞。”
“几岁了？”
“六岁。”
“知不知道家在哪里？”
“嗯。”
“那阿姨带你回家，好不好。”
“嗯。”
妇女重新背上振振，另一只手牵着男孩，一边走一边说：“振振，我们先送哥哥回家，然后再带你回去见妈妈，好不好。”
“好。”
“诶，真乖。那走吧，陈辞。”
当陈辞的名字被说出来的瞬间，整个世界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消散开来。
然而声音还在回荡，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陈辞……陈辞……”
陈辞的大脑如划过一道闪电，疼的他紧闭双眼。
叫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陈辞慢慢睁开眼睛，白色的世界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灯光和天花板。
还有眼前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