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闲游录 第28章 无路可退

冰冷的泥水呛入鼻腔，带着腐朽与铁锈般的血腥味，激得那具残破躯壳本能地痉挛。断臂处撕裂般的虚无感与右半身残留的毁灭阴寒，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刚刚凝聚的微弱生机。然而，识海之中，那片由玄黄根脉支撑、在无尽冰原裂痕上强行升起的“岛屿”，却散发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重暖意。

岛屿中心，那模糊的意志虚影“睁眼”的刹那，并非洞察万物的清明，而是如同初生婴儿般，被铺天盖地的剧痛与混乱信息洪流狠狠冲刷！

肉身濒死的信号、断臂处空寂的哀鸣、经脉中毁灭剑意残留的冰冷毒刺、玄黄残片通过左手掌心传递来的沉重脉动、身下泥泞散发的阴寒死气、不远处囚龙剑那蛰伏却依旧凶戾滔天的毁灭嘶鸣……无数感知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刚刚凝聚、脆弱不堪的意志核心！

“呃——！” 许轻舟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嘶哑呜咽，身体在泥泞中痛苦地蜷缩。

太吵了！太痛了！太混乱了！

这新生的“感知”，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成了新的酷刑！比之前的绝对冰封更加折磨！他的意志虚影在识海岛屿上剧烈摇晃，刚刚凝实的轮廓竟有溃散之兆！那些支撑岛屿的玄黄根脉，也因核心的动荡而明灭不定，岛屿边缘的“大地”甚至开始崩落，坠入下方依旧冰寒的黑暗深渊。

“定！”

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容置疑的意念咆哮，骤然在岛屿上空炸响！不再是山魂的意志，而是属于他许轻舟自身，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灵魂碾碎又重塑后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执念！

这声咆哮，带着断臂的惨烈、毁灭反噬的痛苦、灵魂撕裂的酷刑所赋予的沉重分量，狠狠砸落！

嗡！

识海岛屿剧烈一震！那些刺入核心的混乱感知洪流，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凝滞了一瞬！意志虚影趁机死死抓住这一瞬的“间隙”，不再试图“看清”所有，而是将所有的“重量”，所有的“存在感”，疯狂地、蛮横地灌注向那支撑岛屿的玄黄根脉！

承载！唯有承载！如同山岳承载风雨！

定鼎！唯有定鼎！以身为炉，镇四方八极！

山魂烙印的“定鼎”之意，此刻不再是外来的力量，而是彻底融入了他的求生本能，化作了行动的铁则！

轰隆隆！

识海岛屿下方，那无数粗壮的玄黄根脉骤然爆发出更为凝实的光芒，根须疯狂地向下、向四周的冰封裂痕深处扎去！它们不再仅仅汲取散落的意识碎片，更如同贪婪的触手，开始强行吸纳、吞噬那冲刷而来的混乱洪流——肉身的痛苦、毁灭的阴寒、环境的死气、乃至囚龙剑那凶戾的嘶鸣……都被这沉重坚韧的根脉视作“养分”，视作需要被“承载”与“定鼎”的混乱尘埃！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引毒入体，以毒攻毒！

那些混乱的力量被根脉强行拖拽、束缚，在根脉内部奔流冲撞，带来更甚于之前的撕裂感！岛屿在剧痛中震荡、摇晃，边缘不断崩落，却又在核心意志的疯狂催动下，由新的根脉迅速填补、加固！每一次崩落与重建，都伴随着灵魂被凌迟般的痛苦，却也让岛屿的根基在痛苦与混乱的淬炼中，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凝练！

许轻舟的身体在泥泞中剧烈抽搐，断臂处尚未凝结的创口再次涌出污血，皮肤下青筋暴起，如同有无数毒虫在血管中钻行。但他的右手却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地里，指甲崩裂，指骨与碎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要将自己牢牢钉在这片给予他无尽痛苦却也带来一线生机的大地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呼吸，也许是一炷香。

那恐怖的感知洪流，终于被无数疯狂滋生的玄黄根脉强行“分流”、“锚定”，不再是无法承受的冲击，而是化作了维系这片新生识海岛屿运转的、混乱而狂暴的“河流”与“地火”。岛屿依旧在微微震颤，边缘时有碎屑剥落，但其核心区域，却在那极致痛苦的淬炼下，呈现出一种历经沧桑、伤痕累累却坚不可摧的沉重质感！

意志虚影终于稳住了身形，虽然依旧模糊，却多了一种磐石般的凝重。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脚下这片属于自己的、在废墟上强行升起的疆域——遍布裂痕的玄黄大地，无数承载着痛苦与混乱力量的根脉如同大地的血管在搏动，岛屿边缘是深不见底的冰寒深渊，更远处是无边冻土的裂痕，象征着尚未收复的失地。

而就在岛屿边缘，靠近那象征毁灭与混乱力量“河流”汇入的方位，一道微弱的、却带着冰冷终结意味的猩红印记，如同嵌入大地的诅咒符文，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那是毁灭剑意反噬留下的烙印，是囚龙剑在他灵魂深处打下的印记！它并未被根脉完全吞噬消化，只是被暂时“镇压”于此，如同活火山口，随时可能再次喷发！

许轻舟的意志虚影凝视着那道猩红烙印，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的了然。这凶剑的反噬，将是伴随他终生的隐患与磨刀石。

就在这时——

“嘶……”

一声比之前清晰百倍、冰冷贪婪到极致的嘶鸣，如同毒蛇吐信，猛地穿透了识海的屏障，直接在他意志虚影的“耳边”响起！

源头，正是不远处插在泥地里的囚龙剑！

剑身上的猩红符文，不知何时已再次亮起，虽然光芒不如之前爆发时炽烈，却更加凝练、更加阴森！剑柄末端，许轻舟之前拍击时残留的血污，竟如同活物般被猩红符文吸收，化作丝丝缕缕的血线，在古老的纹路上蜿蜒流淌！一股比之前更加隐晦、更加难以抗拒的“渴求”意念，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缠绕住许轻舟识海中那道猩红烙印！

它在渴求！渴求许轻舟的鲜血！渴求他灵魂中那被痛苦与混乱淬炼后、变得更加沉重的“存在”之力！更渴求……他手中那块暂时沉寂、却与这片大地本源相连的玄黄残片！

这凶剑，竟在他重塑识海、意志最不稳定也最“沉重”的时刻，发动了更阴险、更致命的诱惑与侵蚀！它不再试图蛮横地毁灭，而是如同蛊惑人心的魔音，要将许轻舟这刚刚新生、根基未稳的“岛屿”，连同其核心的沉重意志，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成为滋养它凶戾的祭品！

与此同时——

窸窸窣窣……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无数细小节肢在枯叶和泥泞上快速爬行的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的森林阴影中围拢而来！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甜腥与金属锈蚀的诡异气味！

那些被先前惨烈战斗和囚龙剑异动吸引来的“窥伺者”，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狰狞的爪牙！它们在阴影中蠕动，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泥泞中断臂残躯、意识正与囚龙剑凶念激烈对抗的许轻舟，以及他手中那块暂时沉寂却气息不凡的暗金残片！

前有魔剑蛊惑索命，后有群邪环伺分尸！

刚刚重塑的岛屿，根基未稳便迎来双重惊涛骇浪！

许轻舟的意志虚影立于识海岛屿之上，承受着囚龙剑凶念的无形撕扯，冰冷地“注视”着外界黑暗中逼近的窸窣之声。左手中，那玄黄残片似乎感应到宿主的危局与外界邪祟的阴气，那冰冷的表面，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仿佛沉眠的巨龙被蝼蚁的骚动所扰，即将睁开一丝眼缝。

断臂的剧痛依旧，灵魂的根基在双重压力下呻吟，但识海岛屿核心那历经淬炼的沉重，却在此刻化为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退？无路可退。

降？神魂俱灭。

唯有一途——以身为鞘，纳此凶兵！以血为引，葬此群邪！

他缓缓抬起了仅存的左手，五指张开，对准了那柄散发着致命诱惑与威胁的囚龙黑剑。掌心，玄黄残片那微弱的震颤，骤然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