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望长夜 第34章 月阳华珠

桌上，各式各样的美酒佳肴尽数摆放，就连盛酒的杯皿都镶满璀璨的宝石，但在李旬念眼中，这些绯红的宝石就像是凡人染血的眼珠，那将死的眼神盯着他，让他有些发凉。

这餐饭吃的有些尴尬，整场只有母亲李清照一直在夹菜给李旬念，而父亲则是在淡淡喝酒，眼中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神情，似乎李旬念的那一番话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默默无言的李文杰的手中忽然多了一个璀璨的宝珠，宝珠上，黑暗与光亮各占一半，仿佛太阳与月亮，而感受这气息，这圣物的品质最起码不低于五品。

“这是？”李旬念瞪大双眼，这宝珠很奇怪，上面的黑暗有一种静谧之感，而光亮则是一种烈阳之感，就好像这上面的并非是普通颜色，而就是真正的月亮与太阳。

当圣物的品阶到达了五阶之后，在文献上基本上就不会有着什么记载了，第一是稀有，五品圣物几乎难以自然生成，而如果想要冶炼，材料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收集完的，第二，这些圣物大多数都是其他源者的保命之物，如果自己的后手被他人知道，那源者还怎么反抗？所以到达五阶之后，几乎每一位源者身上所拥有的圣物就都是秘密。

“月阳华珠，七品圣物，这是万道宗给予你的成年礼。”李文杰淡淡地说，“在万道宗，只有在第一次死亡之后才算是真正的成年。”

宝珠漂浮起来，缓缓来到李旬念面前，上面所散发的气息危险又迷人，而且这股磅礴的能量甚至比他在扶桑宗见到的那一个圣物更加汹涌，单是吸收了一丝，他便感觉自己的圣穹开始焦躁起来，缓缓渗出水流，这是二段的前兆。

不敢相信，只是一瞬，他修为的提升便超过他努力修行数日，这是他在任何宗门，任何天骄身上都没有见过的，如果能够吸收这个圣物，李旬念都不认为三阶源者是自己的对手。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没有人能够拒绝七品圣物，很多源者哪怕是到达八阶之后都无法拥有自己的第一个七品圣物，足以见得七品以上的圣物有多么珍贵。

可在触碰到圣物的前一刻，他的手僵住了，李天全的话萦绕在耳边，他虽然没办法改变一个国家的宿命，也没办法让罪有应得的人伏法，但他却能够选择拒绝与之同伍，在外游历几年，李旬念见过太多源者以凡人修炼，尽管这样的修炼方式无比迅速，可他却从未做过。

不得否认的是，他想过，想要追求永生，极致的修为是必要的，如果修为低下，那只能像是赵青崖一样被人随手杀死。

可每当他想要尝试之时，他的眼前便闪出无数张猩红的人脸，他曾看过一位源者为突破二阶，不惜将即将分娩的妻子拿去修炼，也曾见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在一夜之间破碎，那个父亲有五个女儿，她们在死前，或许都在想着等长大之后好好孝敬父母，可她们其实在出生的那一刻命运就是注定的，她们的父亲只是为了拿她们的初血练功。

这些事情是哪怕畜生都看不下去的，可没有任何一个源者对此抱有异议，在他们眼中，只有修为最高的人能够讲述正义，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眼中仿佛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任何能够提升修为的方法在他们眼中都没有贵贱之分。

可李旬念不能，每当他产生黑暗的想法时，那血淋淋的瞳孔就会如同梦魇般出现他的睡梦中，就连脖子也会被扼住，所以当现在为止，他还从未靠凡人的命进行修炼，以前不会，今天不会，以后更加不会，所以哪怕是面对这个可遇不可求的七品圣物，他也是摇摇头。

“我不会收的。”李旬念面无表情地回答，收回手。

“你确定吗？这是七品圣物，没有万道宗，或许你这辈子你也没有办法拥有一个。”李文杰的话很不客气。

“如果我这辈子没办法获得它，那只能怪我自己没有能力，可如果要我去炼化一个由无辜人血堆叠出的圣物，那我宁可一辈子活在源者界的最底层。”李旬念的话中带着蔑视，虽然他打不过自己的父亲，但同时也有一点，他的父亲也没办法杀死他。

“这个由不得你选择。”李文杰语气变冷。

“那你能怎么样呢？”李旬念反问，“杀了我吗？我们同样都是不死者，你好像没有办法杀死我吧。”

分析李天全话中的忧伤，李旬念猜想永生似乎并没有解决方法，否则他也不会在语气中透露出寻死的意味。

此话一出，原本勉强还算温馨的家庭重聚即刻变为了刀光剑影的血战场，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味道，李旬念释放出体内的源星之息，原本他还想要靠着体内霸道的力量让自己不要胆怯，可他想多了，那个食肉饮血的凶虎的能量此刻温顺的就像是一只小猫，那股能量在高阶源者如同笑话，全力的释放甚至比不上父亲刻意的收敛。

如果李文杰想，只要释放哪怕只是他浩瀚圣穹中的一丝微弱气息，也足以让李旬念彻底湮灭为齑粉，后者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并不怕，现在的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不死者。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天全却满不在乎，这父子针锋相对的场面似乎对他已经习以为常，他自顾自的饮着美酒，这样的好戏成为了他的下酒菜，坏笑的表情就仿佛在说：你们两父子再激烈一点，不然就浪费了这美酒了。

“旬念，你胡说什么呢？”李清照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她拉了拉李文杰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这么严厉，又温柔地看向李旬念，“我们是你的父母，怎么可能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难不成你们做这样的事还少吗？”李旬念冷声询问，李旬念对父母的感情让他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于是现在的他并非李旬念，而是身为凡人的赵二，记忆里，是他作为凡人三十多年来一路被欺负过来的辛酸，所以对于眼前这两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只有憎恨，“多少无辜的百姓死在你们手上，难不成还差我一个吗？”

“旬念，你不懂，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李清照有些受伤。

“你的确长大了，外面的源者世界并没有将你同化为同样的人，我很欣慰，但这个世界是残酷，有很多事情我们没办法选择，也没有办法逃避，我们没办法躲避我们不死者的宿命，也没办法躲避我们身上的责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笑着接受。”李文杰的语气平缓，“就好像我虽然没办法杀掉你，但是我却可以杀掉赵灵，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会遭受到这个世界最绝望的死亡，她会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野兽啃食，看着自己被玷污，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接受。”

“你他妈想怎么样！”赵二愤怒低吼，狂乱的疾风从四面八方涌起，圣穹被暴动的海浪填满，仅是一瞬间，他修为便突破二段。

高速旋转的疾风宛如利刃，无数家具被切碎，但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人受伤，李文杰稍稍抬手，疾风随之散去，同时竟还有一股能量反向涌入李旬念的体内，猛烈的撞击在他的圣穹上。

噗！

李旬念吐出一口鲜血，他能够感受到了自己的圣穹裂出了一条缝隙，并且还在慢慢扩大。

“你没有任何选择，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当你弱小之时，哪怕是让自己的家人痛快死去也是一种奢侈。”李文杰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不将这个七品圣物炼化，那么赵灵便会承受这个世界最痛苦的死法，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李天全，这件事会由他负责。”

赵二看向李天全，他多么希望这个叔叔能在这个时候为他讲句话。

“没错。”李天全点点头，“赵灵在我负责的区域，她的死法将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算是不白活一场了。”

“你们！……”赵二崩溃，他跪倒在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眼泪从李旬念眼角滑落，他哭了，歇斯底里地哭了，他的父母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记忆中，父母虽然严厉，可却从未向他传授弱肉强食的理念，相反，温柔的母亲总是一视同仁，甚至是一只虫子的生命母亲也从不会随意伤害，可现在的那个她没了。

坐在天灵背上时，他还幻想着与父母讲述这几年的冒险经历，他多想告诉父母，曾经那个只会哭泣的胆小鬼，现在已经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让更多凡人脱离苦海，可这一切终究只是美好的幻想，现实是如此的残酷，那个令他骄傲的强大宗门原来只是一个聚集着杀人魔的巢穴。

“为什么你们会变成这样？你们……”李旬念哭的很凄厉，死的时候他没有哭，数年来的风餐露宿他没有哭，哪怕是需要重头开始修炼他也没有哭，可在知道父母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时，他的心几乎要碎裂，哭的歇斯底里。

“旬念……”李清照想要上前，但李天全拦住了他，不知何时，这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叔叔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看着李旬念崩溃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源星之息从李旬念体内涌出，流入月阳华珠体内，为了妹妹赵灵的生命，他只能接受一个杀人狂魔的恩施。

出乎意料的，这个七品圣物内部虽有着磅礴的源星之息，可这些源星之息就仿佛早已被驯服好那般，在接收到李旬念的源星之息后产生了强大的共鸣，没有任何阻力，仅是十个呼吸间，整个月阳华珠便被他炼化。

而也就是在炼化成功的那一刻，李天全将双指搭在他的脖颈，随之用力一捏，后者顿时双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