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望长夜 第6章 早已死去

高空之下，一切都是那么渺小，以往高耸入云的古树宛如瘦弱的木棍插在地上，就连无边无际的森林也仿佛就在手掌心。

“这就是源者吗？”李旬念感慨万千，这种俯瞰世界的感觉是他以前从未所拥有过的，从他记事开始，他就已经是一个源者了，仿佛那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可直到他成为凡人的这三天来，他才发现原来源者是如此神圣。

脚下是一把名为桃林剑的三品源星圣物，按照赵青崖二阶的修为来说，催动三品圣物的使用必定会消耗大量的源星之息，但他现在却显得悠闲自得，很显然，这位弟子平时不少受到宗门的关注，使得他二阶修为的源星之息极为醇厚。

失去了源星之息的加持，站在高速行驶的飞剑上，要想不被甩出去，李旬念必须抱住赵青崖才能稳住身形，动作极为暧昧，一时间李旬念的小脸也变得翘红。

“哥哥，你一定要成为源者，我相信你。”

这是临走前，赵灵所对他说的话，那天真的目光，不禁让李旬念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说起来，也快五年没见了吧，也不知道她现在咋样，那小屁孩也到十八岁了，应该也踏上了自己的长生之路了吧。”想到这，李旬念不禁苦笑，要是让自己的妹妹知道哥哥出去游历五年，修为不仅没长，反倒是成为了一个凡人，估计会被笑死。

“赵二兄，我想问问，你和李旬念是怎么认识的？”或许是感觉到二人的姿势有些奇怪，赵青崖主动开口打破冰冷。

“这嘛，说起来很多事情也都忘了，只记得他那天被老虎袭击，我刚好路过那里，也不知道那老虎是不是认得我手上的砍刀，转身就跑，就这样救了他一命。”虽不知道这个凡人救源者的谎言能不能骗得过对方，但因为没有事先准备，所以这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说辞。

“这样啊。”赵青崖点点头，“可能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对了，青崖兄，我想问问，旬年哥去了哪里？我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既然扯到这个话题，李旬念自然会想要打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毕竟在记忆消散前，赵青崖也在现场。

“他？……”赵青崖很明显一愣，过了三秒钟，他才露出悲伤的神情，“他死了，为了帮助我们对抗外族的侵略者，如果不是我们的疏忽，让一个源者偷袭了他，那他也就不会……”

李旬念愣住了，大脑顿时乱成一团，就像是被王五狠狠踩了一脚般。

“死……死了？……”这个字是多么陌生，他甚至于不敢相信这个字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可赵青崖就是那天在现场的人，如果是他说的话，那就不会是假话，自己真的死了，可他没有去吟游诗人所说的地狱，而是一个叫做赵二之人的身体里，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第二次机会吗？李旬念并不相信，这其中一定有鬼。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人对自己施以幻境类的源星圣物，或者说是有人将自己和赵二的灵魂对调，但现在赵青崖的话却将他的猜想狠狠揉碎，以至于他不得不产生另一个猜想——赵青崖在骗他。

待死亡的冲击慢慢过去，李旬念开始思考起来，先不说现场这么多人还能让自己被其他源者偷袭，单是李旬念自己的战斗经验都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就凭那些修为低下的源者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接近自己，难不成真是自己粗心大意了？这是目前唯一能够解释清的说法了。

但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自己死了之后会来到赵二的身体里，原来赵二的灵魂去了哪里？

越来越多的问题堆积在他的大脑，可以他目前的现状却什么也搞不清楚，他不能再继续问下去，这件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若是打草惊蛇，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必须要忍下去。

“青崖师兄，我可以去看看旬年哥吗？如果不是他，我也不可能得到你们的帮助。”李旬念的声音有些失神，让一个人去看自己的尸体，这是何等讽刺的事情。

赵青崖又停住了，片刻过后，他才缓缓道：“旬年兄是我们扶桑宗的恩人，他葬在我们扶桑宗的神山之上，以你的身体，别说是单独上去，哪怕是宗长护你，你也会因为源星之息的浓厚而导致压力过大爆体而亡。”

“好吧，我明白了。”李旬念叹气。

飞剑破空而行，几小时的路程仅片刻便到达，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宗门，这座位于森林中央的大山有着数百丈高，宗门建筑一路从山脚蔓延至云层笼罩的山顶，数十名源者在山腰中腾飞，他们脚下有些是绿色旋涡，有些则是桃林剑，而在后背，清一色的都是用法术运载的树木，这是扶桑宗的修炼方式，这些树木蕴含着饱量的源星之息，极其适合他们的圣穹。

“山顶，我的尸体就葬在那里，如果这样说的话，我到底算什么呢？”李旬念轻声低语，神色复杂地摇摇头。

在踏上这条开源之路时，李旬念的心中是高兴，他庆幸自己又有可能从凡人变为源者，可直至看到这座宗门之时，不知为何，他竟莫名有些紧张，仿佛笼罩在那神山之上的并不是白云，而是晦暗的阴谋，而那被玩弄的对象，正是自己。

“赵二兄，你很紧张吗？”赵青崖似乎看穿李旬念心中所想，出言询问。

“啊……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我能不能通过开源仪式。”李旬念连忙找了个借口，对于这家伙，他始终无法相信，纵使赵青崖一直表现的极为友好，但李旬念就是对他有种莫名的警惕，硬要说为什么，可能就是他太好了吧，好的有点不寻常。

“嗯，这个确实需要担心，开源仪式危险重重，如果不做好万全准备的话，那很可能你的妹妹就看不见你的最后一面。”赵青崖说的很直白，“源者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就是所有人都想自己活下去，所以他们才会不择手段变强。”

“嗯，我明白。”李旬念点点头。

飞剑缓缓下降，周边的风变得平缓，树木的清香萦绕，就连源星之息也变得浓郁，就连李旬念这个普通人也能感受，这让他对一个月后的开源仪式又增多了几分信心。

“赵二兄，宗长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在闭关修炼，就没办法过来面见你，还望你体谅。”赵青崖有些歉意地说。

“不不不，应该我去见他，我一个凡人，怎么能有资格让宗长见我，只要他不嫌弃我是一个麻烦就好了。”李旬念连忙摆手，换以前他绝对诚恳接受，但无奈，现在的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凡人，没有这么大能量在源者面前装逼。

“旬年兄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又岂会对你有别样想法？”赵青崖说得情真意切。

谈话间，桃林剑落在了山脚下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很大，约有两亩，院子同样摆满了堆叠好的树木。

“这里是？”李旬念走下桃林剑，左右看看。

“宗门设立给凡人所住的地方，那些无法通过开源仪式的凡人都会住在这里，等待第二年的仪式，同时在这里工作。”赵青崖解释道，轻轻挥手，桃林剑便随风消散。

“工作？”李旬念一听到这个词，再看到这些树木，顿时想起了王叶那群人。

“对，但我们和王叶那群混蛋不一样，我们要求这些凡人砍伐树木的数量很少，这样既可以帮助他们锻炼身体，同时我们宗门也可以拿这些树木前去修炼，算是双赢吧，不然让我们无条件帮助这么多凡人的话，扶桑宗也难以承受，赵二兄，希望你能理解。”赵青崖不紧不慢地说。

“这倒说的也是，像是扶桑宗这样的宗门不多了。”李旬念由心赞叹道，他在外游历江湖几年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是扶桑宗一般的宗门，这个宗门简直好的过分，单单是帮助这么多凡人成为源者这一点，就已经是独树一帜了。

谈话间，一个壮硕男子从院子外走来，他的背上托着一棵大树，树干有一成年人躯干这么粗，走起路来赫茨赫茨，大汗淋漓。

“大壮，过来。”赵青崖招手唤他。

那名大汉听见，连忙将背上的大树放好，接着两步并作三步跑来，“青崖哥，有什么事吩咐？”

“我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赵二兄，是我宗的救命恩人。”赵青崖指着李旬念介绍。

“救命恩人？”大壮愣住了，看着李旬念这模样，怎么也没办法将他与一个宗门的救命恩人连接在一起。

“怎么，在你眼中，那些救命恩人一定得是一个大帅哥，然后穿着披风，拿着开封宝剑是吗？”李旬念顿时感觉受到侮辱。

“不是不是。”大壮意识到自己神情不对，连忙摆手，“赵二兄好。”

“赵二兄，你叫他大壮就行，这家伙在三年前加入我们宗门，但到现在还没有被源星之息接纳，柴房里的规矩他都清楚，就让他带着你就行，好好锻炼，不要让我失望，待你成为源者独当一面，说不定你就能够完成旬年哥所未完成的事情。”赵青崖激励道，重新唤出桃林剑。

“放心吧，青崖兄，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托旬年哥的福，所以为了看他最后一面，我一定会努力的。”

赵青崖笑笑，随即踩上桃林剑，向着山腰上急速飞去。

这一路上有不少源者从他身边经过，其中不乏比他修为高的人，但这些人全都清一色称其为师兄，这并非是因为赵青崖有着什么通天的手段或者说是有什么服人的品德，单单就是因为他是宗长的儿子，就是因为有着这一层关系，以至于宗门很多源星圣物都第一时间由他享用，这才让他在二阶就有能力催动三品的圣物。

桃林剑径直飞向半山腰，这里原本似乎是一个山洞，但却被人为改造成了一个洞府，大门是盘根错乱的藤曼，赵青崖站在门前，紧闭双眼，肺腑之中的源星之息在轻微翻腾，这是在与藤曼进行共鸣。

这不是普通的藤曼，而是源星圣物，名为千绿藤，四品圣物，这种圣物通常作为防御设施使用，若来者是自己人，则能与千绿藤产生共鸣，安然通过，而若是外人，千绿藤则会展现出攻击手段，从地底下长出无数藤曼缠住敌人，再通过藤曼上生长着的尖刺中的毒液来消灭敌人，若没有特定的源星圣物对抗，这个圣物就连四阶源者也无可奈何。

在感受到赵青崖的气息后，藤曼缓缓向两边张开，露出洞府内的场景。

石座之上，有一青绿道袍，白发衰弱的老人坐立着，他的全身被绿色藤蔓所缠绕，藤蔓之中似有青绿色的能量物质源源不断的输入他毫无血色的皮肤之内，那皮肤呈黄棕色，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树皮。

乍一看，就好像是那石座上坐着一个由藤蔓所孕育的树人。

“爹，事情解决了，我将王叶赶出了村子，把赵二接了回来。”赵青崖战战兢兢地说，头根本不敢抬起，在这位大成四阶境界的源者面前，他只觉呼吸困难，特别是自己还是如此愚笨的情况下。

其实赵青崖根本就没有修炼的天赋，拿着宗门的大部分资源，却始终没有办法突破二阶的瓶颈，而与他同一时期的源者几乎都已到达三阶，这不免让那些表面恭恭敬敬的弟子在背后说起闲话。

“嗯。”那石座上的老人回道，声音沙哑无力。

“这个赵二要怎么处理？”赵青崖问。

“他只是一个凡人，并不值得我们花费心思，如果他跟我们是同路人的话就让他活着，若不是……”老人的话停了。

“我明白，父亲。”赵青崖点点头。

“青崖啊，这种小事情我大可让别人去处理，可我偏偏要让你一个宗长之子前去，你知道为什么吗？”老人微微睁眼，眼皮后竟不是眼瞳，而是一圈圈细小的年轮！

“我不理解，还望父亲能够指点。”赵青崖的背更弯了，眼睛只能看到地板，就连余光也不敢过多看去。

“那是因为你的能力只到这里，因为你拿着宗门最好的资源，却仍是一个二阶的垃圾。”老人并无发怒，说出的责怪更多带着无奈的味道。

“对不起，父亲，我……”

“对不起是没有用的，源者的世界里没有对不起。”老人叹息，“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寿元将近了，如果这座山不足以支撑我突破五阶的话，那么今后的路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父亲，我……”

“出去吧。”老人挥挥手，“对了，李旬念是一个好人，尽量让那个赵二变为我们的朋友吧，我们对不起李旬念，不能再对不起他了，人在做天在看，这样做会折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