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望长夜 第3章 凡人，同时也是臻寒界源者

星海再次出现，眼前带着记忆画面的星光变得越来越真实，那是属于一个叫做赵二的人的一生，这些简短的画面中是一个身为凡人惨痛的一生，无数源者恶霸般的行径是这个世界最为丑陋的一面。

惨痛的画面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颗真实晦暗的星光。

李旬念不由得伸手触摸，指尖触碰的瞬间，无数记忆似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

他叫赵二，是这溪木村中的一位淳朴村民，这个村子不算大，只有百来户村民，依靠着附近的几片树林，也能保证所有人的衣食，可在源者的世界中，凡人绝对不可能如此安康的过完一生。

不知何时，村里来了一伙外乡人，领头的是一位高达臻寒境界的源者，名为王叶，他一出现，便掌控了附近几片森林的使用权，任何私自采集森林资源的人都将会受到他的惩罚。

失去了森林资源，这些村民几乎就是失去了生存的可能，而那位王叶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凡人身上的价值还没有榨干。

要想换取森林的资源，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为这位源者工作，但这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工作，而更像是奴役。

这位源者有一种凡人难以理解的神通，他可以将人类变为一种不知疲倦、无需进食的树人，同时思想也会消失，成为只会听从命令的傀儡。

工作内容不算难，就是在森林里砍树，只需被他们奴役一个月，就可以换取一个家庭一个月的口粮。

一开始，碍于这伙人源者的身份，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反正没有将人逼上绝路，他们也就打算忍一忍，反正树迟早也有被砍完的一天，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走了，但这伙人还有另外一个神通，所有被砍倒的树竟在第二天都重新生长起来。

而这还只是其中一点，这些村民发现，凡是被这群源者奴隶之人，皮肤上或多或少都会长出树皮一样的物质，虽然还没有出现什么具体的危害，但这群村民也不傻，不可能等到真有事情发生才开始反抗，于是便有几十人商量着决定在半夜偷偷去放火烧掉源者的房子，他们平时砍伐的树木都堆放在院子，只要一把火下去，绝对可以把源者烧死。

但这些村民还是太愚蠢了，凡人一旦晋升为源者，那么心眼也将会一并提升，特别是已经到达臻寒境界之人，村民的计划很快就被发现，仅是几个呼吸间，几十个村民同时倒下，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源者们出手的动作，而这其中就包括赵二的父亲。

源者没有下死手，但程度几乎无异，失去了森林资源，也就预示着没有任何可以疗伤的草药可以使用，要想医治他们，就必须为这群源者奴役，为他们工作，而这其中的伤者，就有着赵二的父亲赵磊。

在赵磊出事前，赵二就已经为王叶工作了近两个月，身上已长起不少树皮物质，他担心如果再如此下去，自己很有可能就会变为彻头彻尾的树人，但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就这样死去，于是他便选择了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法。

这个世界充斥着一种名为源星之息的能量，这是一种异常恐怖的力量，无人知道它从何而来，也无人知道它何时存在，只有一点可以肯定，无数杀戮、斗争都因它而起。被源星之息所接纳的人被称为圣星源者，不过这股能量是公平的，它既然会选择人类，自然也会选择一切，在溪木村附近的那片森林里，常年生长着数片被源星之息所包裹着的药草，这些药草的药性非凡，就算是凡人也可以用其来治百病，如果能够拿到这些药草，那么就不需要为源者工作也能医治父亲。

这些药草生长在森林深处，平日里鲜有人踏足，毕竟里面凶猛野兽也在长年累月吸食那股源星之息，哪怕是源者也不敢过多踏足，溪木村也会在节日里聚集村里的壮丁前去采摘。

因为村里常有人私自上山采集树木资源，一旦被发现，轻则变为木人工作半年，重则永世为奴，而且这王叶似乎有很多难以言说的神通，几乎任何一个私自上山的人都无法逃脱他的法眼，至少在赵二所了解的是这样。

但他想，这些药草生长在如此深邃的地方，其中还有如此多的凶猛野兽，王叶的法眼应该不会到如此地步。

这一路上十分顺利，似乎老天爷都在保佑这位孝子，野兽毒蛇无影无踪，赵二很快就找到了他所要的草药。他甚至都在想，是不是可以多挖一些草药去帮助其他伤人。

但他还是低估了源者的手段，在出森林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看到了王叶的身影，或许恰巧碰到，又或者是等候多时，毕竟源者的手段，远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

记忆的最后是赵二跪倒在地，恳求王叶能够饶其一命，他不想成为木人，死亡的恐怖像是黒涌的潮水般袭来，遮住了他身上的最后一缕阳光。

成为木人并非完全没有思想，更恰当的来说，思想是被关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可以随意思考，但却无法突破枷锁，必须承受极致的孤独。

李旬念不知道赵二承受了什么，因为随后画面便戛然而止，直至自己来到他的身体里。

这段记忆来到他的脑中并不突兀，甚至于有些理所当然，仿佛这些记忆就是他所亲身经历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臻寒境界的圣星源者李旬念，还是凡人赵二，记忆的交织让他的大脑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摩擦，火辣辣的疼。

周遭的星河渐渐消散，无数咒骂冲进李旬念的大脑，那个瘦子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仿佛今天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对不起，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对不起！”李旬念崩溃大喊，死亡的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不管他是李旬念还是赵二，此刻的他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死亡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情。

“妈的，垃圾，现在知道求饶了？”瘦子啐了一口唾沫，抬脚将李旬念踹飞两米，摇摇头，“一个废人，算了，要不是你身上还有利用的价值，老子早把你杀了，婊子，我给你三天时间照顾好你哥，三天后，你就完成好你的承诺。”

瘦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顺便还将摔在地上的门一脚踹飞。

“哥，你没事吧。”赵灵连忙起身跑来，心疼抱起躺在地上的李旬念，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

“嘶……”李旬念喘着冷气，剧烈的疼痛不散，仿佛仍有一个人在猛击他的腹部、头部，眼前是模糊的一片，他甚至不知道那个源者走没走，他不敢强撑着去看，他害怕对方会因为自己还能动弹而继续施以暴行。

忽然的，一双带着温暖的手贴在了他的身上，或许是出于心里上的安慰，疼痛减少了几分，这双手的出现让李旬念明白，那个瘦子放了自己一马。

半响，待到身上的疼痛少了大半，李旬念才强行凝神，眼前是绯红一片，但好在是能够看清物体了，赵灵瘦弱的脸蛋上挂着担忧与焦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样的场景让李旬念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妹妹，小时候自己还是一个爱哭鬼，受别人欺负了也只敢躲在被窝里偷偷哭，还是小三岁的妹妹在安慰自己。

“别担心，哥哥没事。”李旬念强撑出一个苦笑，用手摸了摸赵灵的头，拥有了赵二的记忆后，眼前的这个少女就真正变成了自己的妹妹，无数贫穷且美好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这个少女永远都是任劳任怨，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就算是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埋藏在心中，从不会让别人为她担忧。

“你没事吧。”李旬念指了指她被石头划破的裤脚，上面有一条渗血的伤痕，“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还以为我……”他的话戛然而止，他不会告诉少女自己是一位名叫李旬念的臻寒界圣星源者，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没事。”赵灵摇摇头，扯着衣服遮住伤口，扶起李旬念，拍去他身上的尘土，“回去躺一会吧，你的头……”她的声音十分哽咽，无数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哥哥头上的血液像是一根尖刺刺进她的瞳孔。

在赵灵的搀扶下，李旬念颤颤巍巍的回到床上，脑袋上的疼痛不减，剧烈的撞击让他的脑袋变得像是一团浆糊，眼前满是绯红与晃影，就连那个瘦子的叫骂都还在耳边徘徊。

“嘶……”李旬念忍不住哀嚎。

“哥……”赵灵想要安慰，但似乎是因为没有什么文化，又或者是瀑布般的悲伤，她说不出什么，忽然的，她想到什么，“对了，哥，你带回来的药草还有，我拿去熬成药给你喝。”

赵灵小跑出去，浑然不顾自己的小腿也受了伤。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少女走后，李旬念终于可以开始发泄自己的情绪，“一个林木界的垃圾都可以在我面前装大爷，我的修为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凡人的身体里？这究竟是为什么？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修为全丢并不是唯一的困境，相反，这甚至是现在最小的困难，真正的麻烦是盘踞在这村子的那几位心狠手辣的源者，如果不想死在他们的手上，就必须要想办法打败他们，而唯一的方法则必须是成为源者。

源者，全名为圣星源者，由凡人被源星之息所接纳而成，成为源者的人会在体内形成一个名为圣穹的地方储存源星之息，也是因为有了圣穹，圣星源者拥有了修炼源星圣物的能力，而要想在这片充满了源星之息的大陆成为源者则有多种途径。

第一，也是最为幸运的方法，则是在一出生时就被源星之息所接纳，从而开启圣穹，这类源者的修为资质最为良好，修行速度是通常源者的两到三倍，但同时，这样的源者也是最为稀少的。

第二种，也是最为普通的，则是在普通的某一天忽然被源星之息所接纳，进而成为圣星源者修炼，这种也是大部分凡人成为源者的唯一途径，在整片大陆的占比不高，并非说是成为源者的可能性不高，而是活下来的可能性。

任何一个源者都可能成为未来的对手，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这些没有背景的凡人在成为源者的当天几乎就会被绞杀，又或者是因为没有宗门的帮助，成为源者界的最底层，随后在修炼的路上被其他源者一脚踢死。

第三种，也是大部分凡人成为源者的方法，名为化源，宗门或者家族会在某片地区种植一些会散发浓烈源星之息的源星圣物，这些源星之息与人体的连接更为强烈，会猛烈的冲击凡人的身体，进而产生圣穹，成为圣星源者，当然，这样的仪式只有大型宗门以及家族会举行，而普通凡人也只有垂头望月的份。

这三种方法就几乎是凡人成为圣星源者的唯一途径，要是对以前的李旬念来说，那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他所来自的地方就是一个大宗门，别的普通宗门要想举行这样的仪式最起码都是要筹够两三百人，因为化源仪式所使用的源星圣物极其昂贵，但他所在的宗门则可以为每一个符合年纪的孩童举办一次，足以见得宗门实力。

可现在不同，他已不再是李旬念，而是一位住在乡村里，被林木界源者欺凌的普通村民赵二，三种成为圣星源者的方法对于他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难不成我就要以一个村民的身份在这里被人欺负到死吗？咳咳……”李旬念一激动，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哥！”赵灵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端着药连忙冲来，“你怎么样？你……”

“没事没事……”李旬念连忙摆手，用手袖擦去嘴边的脏血，接过赵灵手中的碗，顿时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扑面而来。

一级芝灵草，有着活血化瘀，修复肌肉损伤等功效，生长地区常有凶猛野兽出没，在一些比较低级的宗门内，这种药草时常会断货，一般只有长老级别的源者可以随意使用。

李旬念对这种草药了解不少，药效对于他先前那种境界几乎微乎其微，但对于这具凡人躯体则是灵丹妙药，除了致死伤或者是断手断脚，其他伤几乎都能痊愈。

李旬念喝了一大口，顿时感觉有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仿佛一股清润的甘泉流过一片被烈火焚毁的树林，让逝去的生机重新盎然。

“嘶……呼……”李旬念将还有一半药水的碗递了回去，“你喝吧。”

“我……”赵灵连忙摇头，“不用，哥，我没事，你喝，你身上的伤……”

“我身上的伤没事，你要是不喝的话，我可就要一直担心你的身体了。”李旬念温和的笑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了摸她俏皮的脸蛋，“妹妹，这几天你辛苦了。”

赵灵没有说话，接过碗一饮而尽，低着头的样子楚楚可怜。李旬念看到了她泛红的鼻子，同时还有透过药汁倒映的那个酸楚的眼神，那个眼泪他看过，他曾无数次从凡人眼中看过这个眼神，那时的他根本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理解了，那是一种极为无力的眼神，一种凡人面对源者压榨的无力。

“我想问问你，那个家伙所说的约定究竟是什么，你答应了什么才救我回来的？”李旬念出声问道，虽然他不知道在赵二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就凭今天那个瘦子所说的三言两语他就可以断定出，这位少女为了救回她的哥哥一定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没……没有。”少女摇摇头，抬起笑脸，“哥哥，你不要想这么多，好好休养，你……”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李旬念一直在看着她，眼里是可以看破谎言的锐利，“我……”她的语气变得低沉，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们说，我必须要做一辈子的奴隶，不然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瘦弱的身躯小心翼翼的发颤。

“我明白了。”李旬念毫不在意，摸了摸她的脑袋，“三天是吧，放心吧，妹妹，他们不会得逞的。”

赵灵身体的颤抖停住了，有些吃惊的抬头，赵二的话听着不像是吹牛，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并没有任何一点实力可以与源者对抗，可莫名的，她就是有一种感觉，只要她现在说一句自己想要像以前一样活着，哥哥就可以将那些源者全部赶走。

不过现在确实是那种情况，因为眼前之人不是那个凡人赵二，再怎么不济，他也是在这片大陆上修炼到臻寒境界的圣星源者李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