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舰如同紧贴着巨兽腹壁爬行的微尘,沿着织命之塔基座那由流动符文构成的、冰冷而宏伟的“墙面”悄然移动。凯兰洛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着极限的规则模拟,奥术领域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越是深入,那股无处不在的规则压力就越是庞大。在这里,呼吸仿佛都需要遵循某种特定的能量交换法则,思维的运转似乎都受到无形脉络的牵引。这是一种超越了能量层级、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压迫。
终于,在绕过一处由无数细密符文汇聚而成的、如同节点般的凸起结构后,前方的景象让舰桥内的所有人呼吸一窒。
那并非想象中的机械结构或能量核心,而是一片位于塔基深处的、被强行开辟出的“虚空之境”。
在这片境域的中心,悬浮着一道“身影”。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由无数流淌的、闪烁着冰冷理性光芒的法则之线编织而成的人形轮廓。那些法则之线精细无比,每一根都代表着一种基础或复合的规则,它们以无法理解的复杂方式纠缠、组合,构成了这具存在的“身体”。它的面部是一片流动的微光,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符文在其中生灭,如同在进行着永不停歇的演算。
这,绝非之前遭遇的任何投影或造物所能比拟。这是“编织者”的一缕法则化身,是祂意志与权柄在此地的直接延伸。
而在这化身的“手”中——如果那由规则之线汇聚而成的结构能称之为手——正操控着一个更加令人心神震撼的物事。
那是一张“网”。
一张由无数闪烁着各异光芒的“命运之线”编织成的、庞大到似乎能笼罩星河的巨网。网的每一个节点,都连接着一个微缩的世界虚影。这些世界有的生机勃勃,有的死寂荒凉,有的正处于战火纷飞,有的则沉浸在诡异的和平之中。
化身那由符文构成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巨网,其“手指”偶尔会轻轻拨动某根命运之线。
随着它的拨动,对应节点上的世界虚影便会发生剧烈的变化:一个正处于科技爆炸临界点的文明,其关键的灵感火花被无声掐灭,整个文明的轨迹陡然滑向平庸与内耗;一位原本有望突破世界界限、触及传奇的天才,在无数次“巧合”的厄运与误导下,最终郁郁而终,其命运之线黯淡崩断;两个相邻的、即将爆发毁灭性战争的国度,因为一系列被精心安排的“误会”与“外交事故”,仇恨被进一步激化,战火以更惨烈的方式点燃……
它并非在创造命运,而是在编辑、修剪、引导命运。它将无数世界的悲欢离合、文明兴衰,都视作可以随意调整的参数,纳入一个冰冷而宏大的织网之中。那些世界里的生灵,乃至其中的传奇强者,他们的奋斗、他们的爱恨、他们的突破,在这张网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徒劳。他们自以为是的挣扎与选择,或许早已被编织进了既定的轨迹。
“这就是……‘编织者’……”露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并非完全源于恐惧,更有一种面对绝对规则权柄时的本能战栗。她的感知领域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只能感受到那化身如同冰冷的规则黑洞,吞噬着一切探知。
巴克紧握双拳,他升华后的“大地壁垒领域”在这化身的无形威压下剧烈震颤,守护“存在”的信念与这种将万物视为提线木偶的冰冷意志发生了最直接的冲突。他感到自己守护的一切,在对方眼中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金雳屏住呼吸,工程学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理解这超越了一切物质与能量层面的“编织”现象,但得出的只有一片混乱与无力。这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这是“神”的领域。
凯兰洛斯脸色苍白,维持规则模拟的奥术领域波动得更加厉害。他低声道:“不可直视,不可理解……仅仅是存在于此,我们的‘规则’就在被它同化、解析……”
而王羽,他的【真理之瞳】在剧痛中运转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看到的不仅仅是那具化身和那张巨网,更看到了无数从化身身上延伸出去的、连接着整个织命之塔乃至远方无尽虚空的、更加宏伟的规则脉络。他看到了这张巨网如何与“记忆坟场”那些破碎世界的命运残骸相连,看到了它如何与“法则回廊”的秩序壁垒共鸣。
一种明悟在他心中升起:他们之前经历的一切,法则回廊的压制,记忆坟场的侵蚀,乃至眼前这织命之塔的编辑权能,都只是这张庞大“命运织网”微不足道的延伸体现。
真正的敌人,是这编织一切、定义一切的规则体系本身。
这缕化身体内蕴含的规则权限与信息密度,远超他们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层级差距,仿佛萤火与皓月,水滴与瀚海。
在这绝对的规则层级压迫感面前,初入传奇的骄傲被彻底击碎。他们引以为傲的领域,他们千辛万苦获得的力量,在这编织命运的巨网与操控它的化身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们窥见了“编织者”的织机,也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所要挑战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突击舰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无形规则压迫带来的、令人心脏紧缩的沉重感,弥漫在每一寸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