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午“专家打假”闹剧的余波,并未随着孙正谊教授等人的狼狈离去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网络与现实的某些角落持续扩散。尽管没有官方媒体正式报道,但“仪器冒烟”、“专家语塞”、“神秘气场”等关键词,配合着一些模糊的现场描述和刻意引导的猜测,在本地论坛和一些社交媒体群组中发酵,给林凡所在的这栋老居民楼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有邻居路过林凡家门口时,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敬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林凡对此感到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警惕。他知道,这种备受瞩目的状态绝非好事,只会吸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他更加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采购,几乎不再出门,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上清静心咒》的修炼和对老君偶尔提点的医药道理的学习中。在“息壤”塑像和诸多蕴含道韵的艺术品环绕下,他的修炼进境虽然缓慢,却稳步提升,神魂愈发凝实,五感也敏锐了许多,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门外监控者若有若无的气息流动。
通天教主对门外愈发密集的“窥视”显得有些不耐,周身剑意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寒意凛冽。若非女娲时常温言劝解,加之他自己也明白在此界肆意出手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恐怕早已一道无形剑意隔空斩出,清静方圆了。
女娲则依旧沉静,她的“创作”并未因外界的纷扰而停止,反而进入了一种新的阶段。她不再局限于单一的塑像或画作,开始尝试将不同的元素组合,构成小小的“景”。比如,一株她亲手捏制的、叶片上仿佛有露珠滚动的小草旁,放置一只仰头望天的粘土小鹿;或者在一幅描绘着云雾缭绕的山涧画卷前,摆放几块看似随意、实则暗合某种阵势的普通鹅卵石。这些小小的“景”一旦构成,便自成一体,道韵交融,使得房间内的气息更加变幻莫测,时而清新如雨后山林,时而厚重如亘古山岳,让身处其中的林凡获益匪浅,却也隐隐担心这些愈发玄奇的“布置”会不会引来更高级别的关注。
太上老君是最淡定的,每日不是品茶,就是拿着林凡买回来的那些普通药材,似乎在进行着某种“降维”研究,试图用此界最基础的药材,模拟出洪荒丹道的一丝皮毛效果,偶尔还会指点林凡几句关于草药性味、五行生克的浅显道理,让林凡大开眼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孙正谊教授显然并未从昨日的挫败中吸取教训,或者说,他无法接受自己坚信的科学信仰在“事实”(虽然他拒绝承认)面前崩塌。强烈的认知失调,让他选择了一条更加极端的路——他要用更“科学”、更“彻底”的方式,来证明昨天的异常只是意外,来扞卫他“反伪科学斗士”的荣誉和赖以生存的世界观。
于是,在“打假”事件过去的第二天下午,更大的阵仗降临了。
这一次,来的不仅仅是《真相探秘》栏目组和孙正谊。车队规模更大,除了采访车,还有几辆贴着某知名大学物理实验室、材料分析中心标志的公务车,甚至还有一辆隶属于某个民间“超自然现象调查协会”(一个介于兴趣小组和半商业机构之间的组织)的厢式货车。
孙正谊站在人群最前方,他换了一身崭新的白大褂,头发梳理得更加一丝不苟,但眼下的乌青和眼神中隐藏的一丝偏执与疯狂,暴露了他昨夜并未安眠。他身边站着几位同样穿着白大褂或正式西装的中年人,分别是物理系的张教授、化学系的李主任,以及材料分析中心的技术专家,个个表情严肃,带着一种学术权威的傲慢与审视。那位女记者依旧在场,眼神中除了职业性的探究,更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兴奋。
“林凡先生!”孙正谊不等物业人员敲门,直接上前,用力拍打着林凡的房门,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激动,“请开门!我们带来了更先进、更全面的检测设备!昨天可能存在一些误会和仪器故障,今天,我们必须用无可辩驳的科学数据,给公众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的话语通过女记者手中开启的话筒,清晰地传遍了楼道,也传入了屋内。
林凡在门后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躲不掉。他看了一眼屋内三位圣人。
通天眉头紧锁,眸中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显然耐心即将耗尽。
女娲轻轻摇头,放下手中正在塑造的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泥塑,眼中带着一丝怜悯。
太上老君则呵呵一笑,对着林凡点了点头,示意他无需担心。
林凡定了定神,再次调整好表情,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阵仗比昨天更加夸张。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探头,以及众多带着审视、好奇、不屑目光的专家和工作人员,将楼道挤得水泄不通。
“林凡先生,鉴于昨天的特殊情况,我们今天联合了多学科专家团队,带来了目前国内最先进的检测设备。”孙正谊抢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将对您的住所进行全方位的环境扫描、物质成分分析、能量场测绘,甚至包括对您个人的一些……基础生理指标检测,以确保数据的全面性和准确性。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也是为了澄清谣言,还您一个‘清白’!”他刻意加重了“清白”二字,仿佛已经认定林凡有问题。
那位物理系的张教授也推了推眼镜,用带着浓重学院派口吻的语气补充道:“科学是严谨的,任何现象都必须经受住可重复、可验证的考验。我们今天的检测,将严格按照双盲实验原则进行,确保结果的客观公正。”
化学系李主任则盯着林凡,仿佛在打量一个罕见的化学样本:“我们会采集你室内空气、灰尘以及那些‘艺术品’的表面微量成分进行分析,任何人工合成的化学物质或者异常同位素都无所遁形!”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科学联军”,林凡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带着几分无奈和无辜的表情:“各位专家,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在做什么。我这里就是些普通东西。你们要检测,可以,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损坏我的物品,检测完了请立刻离开。”
他再次侧身让开。这一次,他无法完全阻止摄像师进入,只能尽量让他们停留在门口区域,将镜头对准那些专家和仪器,而非房间深处三位圣人的具体样貌。
专家团队和工作人员鱼贯而入,各种仪器立刻开始运转,嗡鸣声此起彼伏,指示灯将房间映照得光怪陆离。
“开始全面扫描!”
“空气样本采集完毕!”
“启动高精度质谱仪!”
“电磁频谱监测正常!”
“准备进行热成像扫描!”
专家们如同进行一场严肃的科研攻坚,指令不断下达。他们首先将目标再次锁定在窗台上的“息壤”塑像和那些粘土小兽上。
然而,与昨天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了!
当一台号称能探测“任何已知未知能量形式”的量子场扰动仪对准“息壤”时,屏幕上的数据刚开始剧烈跳动,显示出一片混沌中蕴含着难以理解的有序结构,随即仪器内部发出一连串噼啪作响的短路声,屏幕瞬间雪花一片,彻底宕机!
“怎么回事?!”操作仪器的技术人员惊呼。
“切换备用探头!提高屏蔽等级!”孙正谊脸色难看地命令。
备用探头刚一对准那只女娲最新捏制的、眼神灵动的仙鹤泥塑,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探头过热,保险丝熔断!
“报告!物质成分分析显示,粘土成分正常,无任何特殊添加剂!但是……其分子排列结构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自然斐波那契螺旋’?这怎么可能在手工塑制中实现?!”材料分析专家看着电脑屏幕,一脸难以置信。
“热成像扫描显示,那些泥塑和画作的表面温度与室温一致,但其周围空间的热力分布……呈现出一种违反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绝对均衡’状态?!”物理张教授看着热成像图,声音都有些变调。
“空气成分分析完毕,负氧离子浓度……超过国家标准一百倍!而且含有多种无法识别、但对人体极有益的‘信息素’类似物?!”化学李主任拿着检测报告,手都在颤抖。
一项项检测结果出来,非但没有证明孙正谊预想的“骗局”,反而不断抛出一个个颠覆现有科学认知的“异常数据”!这些数据彼此印证,指向一个共同的结论——这个房间,以及房间内的那些看似普通的物品,确实存在着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的奇特属性!
专家们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之前的傲慢和自信逐渐被震惊、困惑所取代。他们试图用已有的理论去解释,却发现处处碰壁。仪器接二连三的故障或数据异常,更是为这一切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孙正谊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那些依旧安静陈列的泥塑和画作,仿佛在看一群嘲弄他的怪物。他不甘心!他不能接受!
“一定是某种我们尚未掌握的高科技!也许是某种特殊的纳米材料,或者……或者是一种新型的心理暗示装置!”孙正谊有些失态地吼道,他猛地转向林凡,眼神锐利,“林凡!你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你使用了什么技术?!老实交代!”
林凡看着几乎陷入偏执的孙正谊,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悲。他摊了摊手,语气平静:“孙教授,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带来的都是最先进的仪器,它们测出来什么,就是什么。至于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或许,就像昨天那位老先生说的,有些东西,是仪器测不出来的吧?”他顺势将话题引向了老君。
孙正谊和一众专家这才注意到,房间角落的桌子旁,还坐着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悠然自得地品着茶,仿佛周围这一切喧嚣与他无关。
孙正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矛头对准了老君:“是你!昨天就是你在故弄玄虚!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这些……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太上老君缓缓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孙正谊,目光平和,却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孙正谊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大夫,尔等以器量物,可曾量过己身之念?可曾量过天地之息?可曾量过造化之妙?”
孙正谊一愣,随即怒道:“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在讨论科学!讨论可验证的事实!”
“科学?”老君捋须,语气依旧平淡,“科学若非为了探究真理,服务众生,与那执着于点石成金的方术,又有何异?尔等今日之行,是求真耶?抑或是求……证明自身之‘正确’耶?”
这话如同利剑,直刺孙正谊的心窝!他脸瞬间涨红,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他带队前来,真的是为了纯粹的求知吗?还是更多是为了挽回颜面,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一方?
老君不等他回答,继续缓缓说道:“尔等之器,可测粒子之动,可析元素之构,可谓精微。然,天地之大,岂止粒子元素?人心之妙,岂是数据可括?尔等执着于‘有形’,而忽略了‘无形’;执着于‘分解’,而忘记了‘整体’。以此管窥天之术,欲测度浩瀚道海,岂非缘木求鱼,徒增笑耳?”
他伸手指了指窗台上那些泥塑:“此物之妙,不在其泥,而在其神。塑者以心神沟通天地灵机,寓道于形,故能安定一方,滋养万物。此理,尔等之器,如何能测?尔等之心,如何能容?”
老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大道纶音,在每个专家的心头响起。他们带来的那些昂贵精密的仪器,此刻仿佛成了最大的讽刺,在不断冒出的、无法解释的数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物理张教授怔怔地看着手中那份显示“热力学定律局部失效”的报告,喃喃道:“整体……无形……难道我们真的忽略了什么?”
化学李主任看着那检测出“未知有益信息素”的分析结果,眼神迷茫:“心神沟通天地灵机?这……这太唯心了……”
其他专家也面面相觑,信念动摇。
孙正谊是受到冲击最大的一个。他赖以生存的科学大厦,在老君这番直指本源的诘问和眼前铁一般(虽然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事实”面前,摇摇欲坠。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如同呻吟般的低吼: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骗局!是更高明的骗局!”他已经陷入了自我构建的逻辑闭环,拒绝接受任何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信息。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盘坐的通天教主,似乎终于被这持续不断的聒噪惹得不耐烦到了极点。他并未睁眼,也未有任何动作,但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如同星海般的意志,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这不是攻击,甚至没有针对任何人。这只是一种存在本质的自然流露,是超越凡俗生命层次的威压的亿万分之一的一丝不经意泄露。
然而,就是这一丝泄露,对于房间内那些精密脆弱的科学仪器而言,却不亚于一场风暴!
“噼里啪啦——”
“嘟——嘟——警报!”
“屏幕黑了!”
“数据存储模块报错!”
刹那间,所有正在运行的仪器,无论是探测能量的、分析成分的、扫描图像的……同时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声,屏幕闪烁几下后纷纷黑屏,指示灯疯狂乱闪后熄灭,内部元件冒起缕缕青烟,整个房间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电子元件烧焦的气味!
所有专家和技术人员都惊呆了,看着手中、身边变成一堆废铁的昂贵设备,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就连那无形的、弥漫的威压,也让所有人心头一沉,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万丈深海,一种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感油然而生,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孙正谊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仿佛停滞了,看着满屋报废的仪器,再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他最后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哇”地大叫一声,抱着头,如同见了鬼一般,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房门,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
其他专家和工作人员也如梦初醒,再也顾不得什么科学严谨、什么公众交代,纷纷惊恐地收拾(或者说丢弃)着残存的设备,争先恐后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仪器失灵、信念崩塌的“诡异”之地。
女记者和摄像师也吓得不轻,虽然他们没太感受到那无形的威压,但满屋仪器同时冒烟报废的景象太过骇人,他们也赶紧跟着人群撤离。
转眼间,刚才还拥挤不堪的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焦糊味。
林凡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和楼道,又看了看屋内依旧平静的三位圣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场“伪科学”的对峙,最终以科学仪器的集体“阵亡”和专家信念的崩塌而告终。
通天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门外,冷漠地道:“清净了。”
女娲轻轻叹息:“何苦来哉。”
太上老君则呵呵一笑,对林凡道:“小友,看来此后,应能清静一段时日了。”
林凡苦笑着点头。他知道,经过这么一闹,尤其是所有仪器神秘报废的消息传出去后,短期内,恐怕不会再有什么“专家”敢上门来自讨没趣了。这“声名远扬”的烦恼,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得到了缓解。
然而,他也清楚,这只是表象。官方监控依旧存在,黑虎帮王猛那边态度不明,周文渊对“艺术大师”的追寻未曾停止,而那些报废仪器背后所代表的、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必然会引起更高层面、更隐秘力量的关注。
真正的风暴,或许正在这短暂的“清静”背后,加速酝酿。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阴云似乎比来时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