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林场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林场的几位主要领导:场长刘茂山,党委书记老赵,分管生产的副场长老钱,以及财务、后勤等科室的负责人。
刘茂山将张学峰那份详尽的园参种植计划书复印件分发下去,并简要介绍了项目的构想和张学峰这个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和偶尔的咳嗽声。几位领导看着计划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分析,表情各异。
党委书记老赵扶了扶老花镜,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谨慎:“茂山场长,这个想法……听起来是挺好。园参要是真能种成,对林场,对职工,都是大好事。但是,这投入可不是小数目啊。”他指了指计划书上的预算一栏,“光是前期平整土地、搭建参棚、购买种苗、聘请技术员,初步估算就要将近五千块!这还不算后续五六年的管护成本。咱们林场今年的经费本来就紧张,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投到一个从没搞过的项目上,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点?”
分管生产的副场长老钱也皱着眉头附和:“老赵说得在理。而且这技术靠谱吗?咱们这儿的气候、土质,跟抚松那边能一样吗?别到时候钱投进去了,参苗死光了,那可真是血本无归啊!”
财务科长更是直接摊手:“场长,账上的情况您最清楚,维持现有生产和职工工资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挤不出这么多额外资金。”
反对的声音占据了主流。虽然刘茂山是场长,但在这种重大投资决策上,也不能独断专行。
刘茂山脸色有些难看,他敲了敲桌子:“风险我当然知道!但机会也同样存在!我们不能因为怕风险就什么都不干吧?守着这片大山,光靠砍木头能有多大出息?总要尝试点新路子!张学峰这个人,有本事,有魄力,他愿意带头干,还承诺解决一部分资金,这种合作机会很难得!”
“他解决一部分?他能解决多少?”老钱追问道,“计划书上写着他个人出资两千,这恐怕是他的全部家底了吧?剩下的缺口怎么办?难道都要林场来背?”
会议陷入了僵局。刘茂山虽然极力推动,但面对资金和技术这两大难题,其他领导顾虑重重,不敢轻易点头。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学峰耳中。他并不意外,如此大的项目,遇到阻力是正常的。关键是如何破解这个僵局。
他个人能拿出的两千元,已经是卖参所得的大部分,再多就要动压箱底的那支六品叶了,那是应急和传家之用,轻易不能动。剩下的三千元缺口,像一座小山,横亘在梦想与现实之间。
就在他苦思冥想,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缩小规模,或者寻求信用社贷款(难度极大)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他在县城小院的门。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张学峰正在院里劈柴,就听到栅栏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女声:“请问,张学峰张大哥是住在这里吗?”
张学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栅栏外站着一个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衬衫、蓝色长裤,梳着两条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姑娘,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竟然是苏晓芸!
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年纪、衣着体面的女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朴素的小院。
“苏姑娘?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张学峰有些惊讶,放下斧头,走过去打开院门。
“张大哥,果然是你!”苏晓芸见到他,脸上笑容更甜,“我放假了,和同学出来玩,顺便来看看你!我可是打听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儿的!”她说着,好奇地往院里看了看,“这就是你的新家啊?”
徐爱芸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三个打扮洋气的城里姑娘,其中一人正是丈夫之前提过的、省公安厅苏厅长的女儿,连忙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屋坐。
苏晓芸落落大方地跟徐爱芸打了招呼,又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同学。她们带来了些省城的点心和水果作为礼物。
在屋里坐下,喝着徐爱芸倒的白开水,苏晓芸看着张学峰,关切地问道:“张大哥,你搬到县城还习惯吗?在做什么营生呢?”
张学峰笑了笑:“挺好的,比屯子里方便。正在琢磨点新路子。”他并未细说。
苏晓芸却是个心思灵透的姑娘,她看了看这虽然整洁却显然不算富裕的家,又联想到父亲说过张学峰身手不凡却甘于在山里打猎,觉得他肯定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她便追问道:“张大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我看你好像有心事。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千万别客气!”
她这话一出,旁边她的两个同学也好奇地看向张学峰。
张学峰本不想麻烦别人,但看着苏晓芸真诚的眼神,又想到她父亲的身份和她这些显然家境不错的同学,心中忽然一动。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他沉吟了一下,觉得苏晓芸为人正直热情,也不是外人,便将自己想搞园参种植,目前遇到资金缺口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当然,隐去了具体数额和与林场合作的细节。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想法是好的,就是前期投入比较大,资金上还有些困难。”张学峰最后总结道。
苏晓芸听完,眼睛却亮了起来:“园参?就是人工种的人参吗?这个听起来很有意思啊!比单纯打猎有前途多了!”
她旁边一个剪着短发、显得很干练的女同学也开口道:“是啊,现在政策鼓励多种经营。如果能做成,确实是条好路子。张大哥,你还差多少资金?”
另一个戴着眼镜、文文静静的女同学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张学峰没想到这几个姑娘对这事这么感兴趣,便含糊地说道:“还差一些,正在想办法。”
苏晓芸和那两个女同学互相看了一眼,似乎用眼神交流了什么。苏晓芸转过头,对张学峰认真地说道:“张大哥,你要是信得过我们,这资金缺口,我们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你们?”张学峰愣住了。他知道苏晓芸家境应该不错,但另外两个姑娘……
“自我介绍一下,”那个短发干练的姑娘笑着开口,“我叫李梅,我爸是省轻工局的。这位是王静,她父亲在省财政厅工作。”
省轻工局!省财政厅!张学峰心中一震!这苏晓芸带来的同学,背景一个比一个硬!
李梅继续说道:“我们几个家里条件都还可以,平时攒了些零花钱,家里也给了一些,加起来也有个小两千块,一直想找个靠谱的项目投资一下,就当是社会实践了。张大哥你这个人,晓芸跟我们说过,正直、勇敢、有本事!我们信得过你!你这个园参项目,我们觉得很有前景,愿意投资!”
王静也推了推眼镜,细声细气地补充:“我们可以签协议,按出资比例占股,不参与具体管理,只等分红。”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张学峰怎么也没想到,困扰他许久的资金难题,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转机!苏晓芸这三个姑娘,简直就是及时雨!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看着眼前三张年轻而充满信任的脸庞,郑重地说道:“既然几位姑娘信得过我张学峰,那我一定把这件事做好!绝不会让你们亏本!”
当下,双方便初步敲定了合作意向。苏晓芸三人共同出资一千八百元,占项目三成的股份。具体的合作协议,等张学峰和林场那边谈妥后,再详细拟定。
送走了苏晓芸三人,张学峰站在院子里,望着湛蓝的天空,心中豪情万丈。
资金的最大一块短板,竟然被这几位“贵人”意外补上了!现在,他手握近四千元资金,再去和林场谈判,底气就足得多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片充满希望的黑土地上,参苗破土,绿意盎然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