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群的遭遇战,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张学峰因连日顺利而稍有松懈的神经。他彻底收起了任何侥幸心理,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这片被称作“鬼见愁”的深山,果然名不虚传,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休整了半夜,天光微亮时,他便熄灭篝火,仔细掩盖痕迹,再次踏上征途。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和老猎人零星的描述,他认为那片可能蕴藏极品山参的区域,应该就在西北方向一道人迹罕至的巨大山脉的背阴面,那里地势险要,环境独特。
越往深处走,地势越发崎岖。参天古木逐渐被低矮却坚韧的岳桦林和怪石嶙峋的峭壁所取代。空气变得更加稀薄寒冷,风掠过岩石缝隙,发出呜呜的尖啸,如同鬼哭。
第三天下午,他沿着一条干涸的古老河床前行,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绝壁。就在他仔细搜寻着崖壁上可能存在的缝隙或平台时(有些极品山参就生长在这种险要之处),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右前方一处近乎垂直的崖壁上,似乎有一抹异于周围苔藓和岩石的翠绿色闪过!
那绿色,鲜亮、肥厚,形态……像极了人参的掌状复叶!而且看那叶片的轮数和形态,绝非普通的四品叶、五品叶可比!
他的心猛地一跳!难道运气这么好?
他立刻停下脚步,隐蔽在一块巨岩后,举起随身携带的、从县里淘换来的旧望远镜,仔细朝那个方向望去。
距离有些远,崖壁陡峭,光线也被突出的岩石遮挡了大半,看得并不真切。但那抹绿色,以及周围土壤隐约透露出的肥厚油黑,都强烈地吸引着他。
必须靠近确认!
他观察着地形,要到达那个位置,需要攀爬一段近乎垂直、布满了风化碎石和湿滑苔藓的崖壁,难度和危险性都极大。
换做常人,或许就此放弃了。但张学峰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和那份对极品山参的渴望,驱使着他去搏一把。
他卸下沉重的背囊,只携带了必要的工具、绳索、步枪和少量干粮与水。将背囊藏在岩石缝隙里做好标记,他开始寻找攀爬的路径。
崖壁光滑,几乎没有落脚点。他只能用开山刀在岩石缝隙间艰难地凿出浅坑,手指死死抠住任何一点凸起,脚尖寻找着微不足道的支撑点,如同壁虎般,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碎石不时从手下、脚下滚落,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河谷,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冰冷的岩石磨破了他的手指和膝盖,汗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又被山风吹得冰冷刺骨。
他全神贯注,将所有的精神和力气都灌注在四肢上,不敢有丝毫分神。每上升一米,都如同度过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他距离那抹绿色还有不到三米,已经能更清晰地看到那确是一簇品相极佳、叶片肥硕的参苗,甚至能数清那远超五品的轮生叶时,意外发生了!
他右手抠住的一块看似坚实的岩石,突然毫无征兆地松动脱落!
“不好!”
张学峰心中警铃大作!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下坠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左手五指如同铁钩般死死插进另一条岩石缝隙,巨大的下坠力道几乎将他的手臂撕裂!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崖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剧痛传来!
而更糟糕的是,他脚下原本踩着的、由风化石块堆积成的微小平台,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彻底崩塌!哗啦啦的碎石滚落声不绝于耳!
此刻,他整个人如同荡秋千般,仅凭一只左手悬挂在离地数十米的悬崖之上!身下是令人眩晕的深渊!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但他强大的意志力立刻压制了这股恐惧!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左臂传来的撕裂般剧痛和全身悬空的无助感,右手艰难地在光滑的岩壁上摸索,试图找到新的着力点。
然而,这段岩壁异常光滑,苔藓湿滑,根本无处借力!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将身体拉上去,反而因为用力,左臂承受的负荷更大,疼痛加剧,手指也开始发麻,似乎随时可能脱力!
绝望的情绪开始如同毒蛇般噬咬他的神经。难道就要死在这里?死在这无人知晓的绝壁之上?爱芸、雨涵、未出世孩子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绝对不能!
他猛地抬头,看向上方。距离崖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在他左上方约一米五的地方,有一棵从岩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碗口粗的小松树!
那是唯一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凝聚起全身残余的力气,腰部猛地发力,身体如同钟摆般向右侧荡起!在荡到最高点的瞬间,他松开了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右手竭尽全力向上探出!
啪!
他的右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那棵小松树靠近根部的树干!粗糙的树皮硌得他生疼,但这真实的触感却让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这棵小松树扎根不深,根本无法完全承受他下坠的惯性和全身的重量!树根处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棵树剧烈摇晃,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
松树要断了!
千钧一发之际,张学峰借着身体晃动的力道,左脚猛地向上蹬踏,踩在了一处微微凸起的岩石棱角上,虽然只有脚尖一点点着力,却极大地缓解了松树的压力!
他如同一个表演高空杂技的演员,以一种极其别扭和危险的姿势,勉强稳定住了身形,悬挂在悬崖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
短暂的休息后,他不敢耽搁,利用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仔细观察上方的岩壁。终于,在右上方发现了一处可以容手的裂缝。
他再次鼓起勇气,手脚并用,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上攀爬。这一次,他更加小心,每一次移动都确保稳固。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他的手掌搭上了悬崖顶部的边缘!他双臂用力,一个引体向上,将半个身体探了上去,随后翻滚着爬上了相对平坦的崖顶。
躺在冰冷的岩石上,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臂火辣辣地疼,衣服早已被冷汗和岩石摩擦得破烂不堪。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心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
休息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才挣扎着坐起身,检查伤势。左臂肌肉拉伤严重,肿胀起来,活动受限,但骨头应该没事。身上多处擦伤,好在都不致命。
他取出水壶,喝了几口凉水,又嚼了块肉干补充体力。然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处让他险些丧命的崖壁。
那簇翠绿的参苗,依旧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又像是在诱惑着他。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从正面攀爬。他沿着崖顶小心行走,找到了一处距离那参苗位置较近、且地势稍缓的地方。他将绳索一端牢牢系在一棵粗壮的树根上,另一端捆在自己腰间,再次开始了垂降。
这一次,准备充分,虽然左臂疼痛影响了发力,但过程有惊无险。他顺利地降到了那簇参苗旁边。
近距离观察,他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这不仅仅是一株参!而是一小片!就在这处背风、向阳、土壤肥沃的狭窄平台上,竟然生长着好几株山参!其中一株,芦头紧凑,身形俊朗,那轮生的复叶,赫然是——六品叶!旁边还有两株品相极佳的五品叶!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淡了所有的疲惫和后怕!值了!这一切的冒险和惊险,都值了!
他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取出红绳铜钱,先行“锁参”仪式。然后,不顾左臂的疼痛,拿出鹿骨钎子等工具,开始了他此生最为小心、也最为激动的一次抬参过程。
绝壁之上的财富,需要用勇气和生命去换取。而他张学峰,再一次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