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那嚣张的笑声如同夜枭的啼叫,穿透密林,清晰地刺入众人的耳膜,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伴随着笑声渐远,显然是城关镇队带着他们找到的目标狍子,提前退出了比赛区域。
林中空地上,气氛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地上黑熊庞大的尸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与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张学峰和林业蹲在熊尸旁,仔细检查着。李卫东、周建军、陈石头以及林场队的另外两名队员则持枪在外围警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幽暗的林地,经历了刚才的惊魂一刻,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看这里。”林业指着黑熊后臀靠近排泄孔的位置,那里有一片皮毛明显被什么液体浸湿、腐蚀,散发出一种怪异的、刺鼻的气味,绝非野兽本身所有。“像是……某种刺激性的药物。”
张学峰眼神一寒,用手指沾了一点,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强烈的、类似辣椒混合着硫磺的呛人气味直冲脑门。“是催情粉和驱兽药混合的东西,剂量很大。”他声音冰冷,“这东西撒在野兽身上,会让它极度狂躁,攻击性倍增,同时又会驱赶它离开原来的领地,漫无目的地乱窜。”
“妈的!肯定是赵虎那帮王八蛋干的!”陈石头闻言,立刻破口大骂,“他们故意把这发了疯的熊瞎子引到咱们这边,想借刀杀人!”
周建军也铁青着脸:“刚才那群鹿,恐怕也是他们故意惊扰,用来破坏我们踪迹和制造混乱的!”
林业站起身,脸色同样难看:“看来没错了。他们利用对这片林子更熟悉的优势,绕到前面,不仅找到了目标狍子,还给咱们设了这么个致命的陷阱。好狠毒的心思!”
林雪握紧了手中的弓,清丽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寒霜:“为了赢,真是不择手段。”
张学峰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两把冰锥,望向赵虎笑声消失的方向。他之前虽然料到赵虎会使绊子,却没想到对方竟敢用如此歹毒的手段,这已经超出了竞赛的底线,是要置人于死地!
前世的血仇,今生的暗算,新旧怒火在他胸中交织、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知道,此刻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这熊,不能白死。”张学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反而更令人心悸,“也不能白让他们算计。”
他转向林业,抱了抱拳:“林队长,刚才援手之情,张学峰记下了。眼下这事,你们林场队不宜再掺和,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头熊,算我们红旗公社的收获,后续的麻烦,也由我们一力承担。”
林业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张学峰的意思。赵虎背后在县里有关系,如果林场队公然卷入冲突,可能会给林场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张学峰这是想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他心中对张学峰的为人更是高看一眼,摇头道:“张队长,你这话就见外了。他们算计的可不只是你们,我们也被卷了进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林场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林雪也坚定地说道。
张学峰看着林业兄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知道再推辞反而矫情,便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一起,把这笔账算清楚!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证据。”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头死熊和周围凌乱的地面上。“他们布置得再巧妙,也一定会留下痕迹。找到他们引熊、下药的证据,就算闹到组委会,咱们也有理!”
“搜!”林业立刻对自己的队员下令。
两支队伍合兵一处,暂时放下了竞赛的对抗,如同梳子一样,以黑熊尸体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去,仔细搜寻任何可疑的痕迹。
张学峰亲自负责追踪赵虎队伍可能留下的足迹。他在溪流对岸,之前发现狍子踪迹被鹿群破坏的地方附近,仔细甄别。果然,在那些杂乱的鹿蹄印和自家队伍的脚印之下,他发现了几个更深、更匆忙的人类脚印,鞋底花纹与城关镇队员穿的胶鞋吻合,方向正是通往黑熊出现的那片灌木丛。
“他们是从这边过来的。”张学峰指着那条被刻意用树枝落叶掩盖过,但仍能看出端倪的小径。
沿着这条小径反向追踪,在距离黑熊暴起地点约百米外的一处隐蔽树洞里,周建军有了发现!
“队长!你看这个!”周建军从树洞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用过的竹筒,竹筒内壁还残留着些许刺鼻的粉末,正是那种催情药和驱兽药的混合物!树洞外的地面上,还有几个清晰的胶鞋印,以及几滴不小心洒落的药粉。
“人赃并获!”李卫东咬牙道。
林业那边也有收获,他的一名队员在另一侧的灌木上,发现了几缕被挂住的、不同于红旗公社和林场队衣料的蓝色纤维,很可能是城关镇队员匆忙行动时刮下来的。
证据链基本完整了!
“有了这些,看赵虎还怎么狡辩!”陈石头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张学峰却摇了摇头,眼神深邃:“光有这些物证,还不够。赵虎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说是别人栽赃。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或者……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他看向林业,低声道:“林队长,能不能麻烦你和你的人,暂时保密我们找到证据的事?尤其是这个竹筒。”
林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引蛇出洞?”
“没错。”张学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赵虎算计我们,以为我们非死即伤,至少也被淘汰出局。如果他发现我们不但没事,还疑似找到了关键证据……以他嚣张跋扈、做贼心虚的性子,一定会有所行动。到时候,就是我们连本带利讨回来的时候!”
“好主意!”林业眼睛一亮,“我们就装作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甚至‘损失惨重’的样子出去。麻痹他们!”
计划商定,两支队伍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将黑熊的尸体用树枝和落叶简单掩盖,并做了标记。然后整理了一下衣着,故意弄得更狼狈些,甚至让陈石头和周建军互相在脸上抹了些泥污和“血迹”(用野果汁代替),装作受了轻伤的样子。
收拾停当,他们不再去寻找那只标记狍子——时间已经来不及,而且那本身可能就是赵虎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互相搀扶着,故意放慢脚步,垂头丧气,如同打了败仗的残兵,朝着猎场出口方向走去。
当他们一行人“狼狈”地出现在出口处时,立刻引起了所有等待队伍的注意。
此时,比赛时间已近结束,大部分队伍都已经返回。城关镇的赵虎队果然早已回来,那头犄角上系着红布条的狍子就扔在他们脚边,格外醒目。赵虎正趾高气扬地跟周围的人吹嘘着他们的“丰功伟绩”,看到张学峰等人出来,尤其是看到他们那副“凄惨”模样,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哟!这不是红旗公社的张大队长吗?”赵虎故意拔高嗓门,阴阳怪气地迎了上来,“这是咋了?一个个跟从土里刨出来似的?还挂彩了?啧啧啧,这山里啊,危险,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让你们小心点,不听劝,这下吃亏了吧?”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极尽嘲讽之能事。
其他队伍的人看着红旗公社和林场队这副模样,也都议论纷纷,大多认为是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猛兽,与冠军失之交臂了。有人同情,也有人幸灾乐祸。
张学峰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疲惫、后怕,以及压抑的愤怒,他死死盯着赵虎,声音沙哑:“赵虎!你少在这儿猫哭耗子!今天我们认栽!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仿佛不愿再多说,带着队员就要离开。
这番表现,看在赵虎眼里,就是标准的失败者无能狂怒,他心中更是畅快,认定张学峰等人根本没有发现他做的手脚。
“走着瞧?就凭你们现在这德行?”赵虎嗤笑一声,更加得意,“赶紧回你们山沟里舔伤口去吧!冠军,是老子的了!”
张学峰没有再回头,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将一种极致的愤怒与不甘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转过身、背对所有人的瞬间,他脸上所有的疲惫和愤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猎手锁定猎物时的森然寒光。
鱼儿,已经闻到了饵料的味道。接下来,就等着它自己咬钩了。
裁判组开始统计最终结果。毫无疑问,城关镇队凭借找到的目标狍子,获得了今日追踪竞赛的第一名。赵虎在接受其他队伍“祝贺”时,那志得意满、睥睨众人的姿态,几乎毫不掩饰。
张学峰和林业等人则被安排到一旁休息,有工作人员过来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他们只说是遭遇了黑熊袭击,侥幸脱身,并未提及任何关于暗算的猜测和已找到的证据。
赵虎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打消。他对着身边的胡教练低笑道:“胡叔,看到没?这帮土包子吓破胆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哼,跟老子斗?玩死他们!”
胡教练看着张学峰那看似颓丧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看着赵虎兴奋的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
比赛结束,队伍各自返回招待所。
夜色渐浓,县城华灯初上。看似平静的夜幕下,一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张学峰站在招待所的窗前,望着窗外城关镇方向隐约的灯火,眼神冷冽如刀。
赵虎的嚣张,已然触及了他的底线。这已不仅仅是比赛之争,而是生死之仇。他掏出那个藏着药粉的竹筒,在手中轻轻摩挲着。
反击的网,已经悄悄撒下。只待时机成熟,便要那卑劣的暗算者,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