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豹皮带来的震撼,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林场和周边屯落炸开了锅。当那张华丽得近乎妖异的豹皮被悬挂在参园门口,接受阳光和目光的洗礼时,所有目睹之人无不心神摇曳。那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力量、勇气和技艺的巅峰体现。
鲍炮手亲自拄着拐杖来了,这位脾气倔硬、眼高于顶的老猎人,围着豹皮转了三圈,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皮毛,良久,才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看向张学峰,只说了三个字:“好样的!” 这三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赞誉都更有分量。从此,张学峰在这位老辈猎人心中,占据了无可替代的位置。
前来参园打听消息、表示合作意向的猎户和跑山人明显多了起来。孙福贵和李卫东的摸底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很多人不再是他们去找,而是主动寻上门来,询问合作社收购山货的具体章程。张学峰“兴安岭炮手”的威名,伴随着这张豹皮,如同插上了翅膀,真正响彻了这片土地。
然而,阳光越是耀眼,阴影便越是浓重。张学峰的迅速崛起和赫赫威名,如同一根根毒刺,扎在某些人的心上,让他们寝食难安。
县城,那家名为“迎宾”的国营饭店角落,依旧是烟雾缭绕。只是这次,坐在主位的换成了脸上刀疤尚未完全消退、眼神更加阴鸷的刀疤王。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空酒瓶,下首坐着手腕还吊着绷带、脸色惨白的黑鱼,以及几个垂头丧气的手下。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妈的!张学峰!又是他!”刀疤王猛地将手里的酒杯砸在桌上,酒水四溅,他脸上的刀疤因为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打了我的人,抢了我的风头,现在连他妈远东豹都让他打着了!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黑鱼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刀疤王,声音带着哭腔和怨恨:“大哥,那小子邪性得很!手太黑!咱们……咱们惹不起啊……”
“放你娘的屁!”刀疤王一把揪住黑鱼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惹不起?在这县城,还有我刀疤王惹不起的人?他再能打,也就是个山里出来的土鳖!老子明的不行,还不能来暗的?”
他松开黑鱼,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恶毒的光芒:“他不是有个宝贝参园吗?不是靠着那玩意儿发财吗?老子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黑鱼和其他手下闻言,都吓了一跳。
“大哥,您……您是想……”黑鱼声音发颤。
“没错!”刀疤王咬牙切齿,“趁他不在,或者晚上,带人去把他那狗屁参园给老子点了!把他那些破参苗全烧成灰!我看他还拿什么嘚瑟!”
一个手下怯生生地提醒:“大哥,那参园……听说有林场背景,而且晚上也有人守夜……”
“怕什么!”刀疤王狞笑一声,“林场背景?山高皇帝远!守夜?就那几个土包子,能顶个屁用!多带点人,带上煤油和家伙事,速战速决!烧完就跑,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就算知道是咱们干的,没证据,他能拿老子怎么样?”
他看向黑鱼:“黑鱼,你熟悉那边地形,这次你带路!再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黑鱼看着刀疤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点了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更深沉的恐惧。他比刀疤王更近距离地感受过张学峰的可怕,内心深处,他对这次行动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黑风高,秋风吹过山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参园里,大部分工人都已回家,只有周建军和陈石头带着两个新来的、还算机灵的后生负责守夜。
四人分成两组,提着马灯,在参园外围和棚区间交替巡逻。经历了上次狼群事件和集市风波后,守夜变得更加警惕。周建军甚至将合作社唯一的一把老式双管猎枪也带在了身边。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就在子夜时分,参园外围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紧接着,十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参园摸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手腕吊着绷带、眼神凶狠中带着惶恐的黑鱼。他身后跟着的,是刀疤王精心挑选的、十几个手持棍棒、怀里揣着煤油瓶和引火物的亡命之徒。
他们的目标明确——绕过正面,从参园防守相对薄弱的侧后方潜入,直接纵火焚烧参棚!
然而,他们低估了周建军和陈石头的警惕性,也低估了张学峰离开前反复强调的安全条例。
就在黑鱼等人刚刚靠近参园栅栏,准备翻越之时,正在附近巡逻的陈石头耳朵一动,猛地停下了脚步,低喝道:“有动静!”
几乎同时,周建军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立刻吹响了挂在胸前的哨子!
尖锐刺耳的哨声,如同利剑,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
“敌袭!抄家伙!”周建军大吼一声,端起了手中的双管猎枪!
陈石头和另外两个后生也立刻抄起了靠在墙边的棍棒和铁锹。
黑鱼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哨声吓了一跳,动作不由得一滞。但他们毕竟是刀疤王手下的精锐,短暂的慌乱后,立刻凶相毕露。
“被发现了!硬闯!点火!”黑鱼嘶哑着下令,自己也掏出了一个煤油瓶。
混混们发一声喊,不再隐藏,挥舞着棍棒,疯狂地冲向栅栏,试图强行突破!有人开始用打火机点燃浸了煤油的布条,准备往参棚里扔!
“砰!”
周建军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猎枪喷吐出炽热的火焰和铁砂,虽然距离较远,威力分散,但巨大的声响和扑面而来的弹幕,还是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混混打得惨叫倒地,攻势为之一顿!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点火!”陈石头眼睛都红了,如同疯虎般,挥舞着粗大的顶门杠,迎着冲上来的混混就砸了过去!他力大无穷,一棍下去,就有一个混混筋断骨折地惨叫着倒下。
另外两个后生虽然紧张,但也咬着牙,挥舞着铁锹和棍棒,拼命阻挡。
战斗在参园侧后方瞬间爆发!棍棒相交声、怒骂声、惨叫声、以及煤油瓶摔碎的声音响成一片!
周建军一边装填弹药,一边大声呼喊,希望能惊醒附近林场值班的人。陈石头则完全陷入了狂暴状态,凭借着悍勇和一股子狠劲,竟然一时挡住了七八个混混的冲击。
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而且是有备而来。很快,就有一个混混趁着陈石头被两人缠住的空隙,将点燃的煤油瓶奋力扔向了一个参棚!
“不!”周建军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旁边窜出,凌空一脚,精准地踢在那个燃烧的煤油瓶上!
“啪嚓!”煤油瓶被踢飞出去,撞在远处的空地上,燃起一团火焰,却没有伤到参棚分毫!
是留守参园的孙福贵和李卫东!他们听到哨声和枪声,立刻从住处冲了过来!关键时刻,李卫东救下了参棚!
孙福贵二话不说,加入战团,他经验老到,下手刁钻,专攻下三路,瞬间又放倒了两个混混。
有了孙福贵和李卫东的加入,战局顿时扭转。周建军也装填好了弹药,再次开火,虽然没打中人,但巨大的声响极大地震慑了对方。
黑鱼看着手下接二连三地倒下,又看到孙福贵和李卫东这两个煞星出现,心中那点可怜的勇气瞬间崩溃。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彻底失败了!
“风紧!扯呼!”黑鱼尖叫一声,也顾不上其他人,扭头就往树林里钻。
剩下的混混见头儿都跑了,更是无心恋战,发一声喊,丢下受伤的同伴,作鸟兽散,狼狈不堪地逃入了黑暗的树林中。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参园侧后方,留下了几滩血迹、几个摔碎的煤油瓶、以及五六个躺在地上呻吟、无法逃跑的混混。
周建军几人喘着粗气,看着狼藉的现场和安然无恙的参棚,心中一阵后怕。
“妈的!是刀疤王和黑鱼那伙人!”陈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咬牙切齿。
孙福贵脸色阴沉:“这事没完!等峰哥回来,一定要跟他们算总账!”
黑鱼报复,夜袭参园。刀疤王的毒计虽然未能得逞,却彻底点燃了张学峰心中的怒火。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冲突,而是对他根基的毁灭性攻击。一场更加激烈、更加残酷的风暴,即将降临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