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永春老专家留下的技术资料如同及时雨,被张学峰和合作社的骨干们反复研读、消化。参园的建设和管理愈发走上正轨,只待合适的时机引进参苗,便可正式开启种植周期。
然而,就在张学峰准备动身前往抚松联系参苗事宜的前夕,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骤然降临。
这天上午,林场党委书记老赵和副场长老钱,带着几个科室负责人,面色严肃地来到了参园工地。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几个林场的老职工代表,其中就有之前被张学峰教训过的保卫科干事侯三,他躲在人群后面,眼神闪烁。
“学峰同志,你先停一下手里的活儿。”老赵走到正在指挥工人修建排水渠的张雪峰面前,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张学峰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这阵仗,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赵书记,钱场长,各位领导,有什么事吗?”
老赵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周围停下工作、好奇张望的工人们,声音提高了几分:“学峰同志,关于这个兴安参业合作社,场里最近接到不少反映,也经过班子慎重研究,觉得有些问题,需要重新讨论一下。”
重新讨论?张学峰眉头微蹙。合作协议白纸黑字,公章鲜红,这才过去多久?
“赵书记,我不太明白。合作协议是经过场领导班子集体讨论通过的,有什么问题需要重新讨论?”张学峰语气平静地问道。
副场长老钱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为难:“学峰啊,当初同意这个项目,主要是考虑到你能解决大部分资金,并且有技术保障。但是最近呢,场里有些老同志反映,说把这么大一片林地交给一个外人主导的合作社,不太妥当,担心国有资产流失啊!而且,你这技术到底靠不靠谱,大家心里也没底。万一搞砸了,林场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侯三在人群后面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就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瞎搞?别到时候把好好的地给糟蹋了!”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几个老职工代表的附和。
“是啊,赵书记,钱场长,这事儿可得慎重!”
“咱们林场自己的地,凭啥让外人说了算?”
“我看呐,这合作社就不该搞!”
显然,这是一次有组织的发难。矛头直指张学峰这个“外人”对林场土地的支配权,以及合作社项目的可行性。
刘小军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忍不住站出来:“钱场长,侯干事!你们这是什么话?合作协议签得好好的,土地是林场入股,怎么就叫国有资产流失了?技术方面,韩永春老专家刚来过,给予了高度肯定,这还能有假?”
老钱瞥了刘小军一眼,语气带着长辈的训诫:“小军,你还年轻,不懂这里面的复杂性。专家的话也不能全信嘛!再说了,这合作社搞这么大,万一后续资金跟不上,或者种出来的参卖不掉,烂在地里,这个责任谁来负?你负得起吗?”
他这话看似是对刘小军说,实则句句指向张学峰。
孙福贵、李卫东等人也围了过来,脸色都很不好看。他们辛辛苦苦把荒地开垦出来,把参棚搭建好,眼看就要见成果了,林场领导却跑来唱这么一出?
张学峰抬手,示意孙福贵他们稍安勿躁。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老赵和老钱,心中已然明了。这绝不仅仅是几个老职工反映那么简单,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澜。赵虎?刀疤王?还是林场内部某些看不惯他崛起的人?
“赵书记,钱场长,”张学峰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关于资金,合作协议写得很清楚,我个人和苏晓芸等社会投资方负责大部分,林场以上地入股,并未要求林场追加现金投入。关于技术,韩老是省农科院退休专家,他的肯定,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至于产品销售,那是合作社成立后需要面对的市场风险,任何经营都有风险,不能因为怕风险就因噎废食。”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合作协议是具备法律效力的。如果林场单方面认为有问题,想要毁约,恐怕也需要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并且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吧?”
他这话不卑不亢,既摆事实讲道理,又点出了毁约的法律后果,顿时让老赵和老钱有些语塞。
老赵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张学峰如此硬气,而且对协议如此熟悉。他干咳两声,试图缓和气氛:“学峰同志,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要毁约。只是觉得,为了稳妥起见,合作社的管理权,是不是应该更多地由林场方面来主导?毕竟,地是林场的嘛!”
图穷匕见!原来是想夺权!想把张学峰这个创始人和实际操盘手架空!
刘小军气得脸都红了:“赵伯伯!这合作社从无到有,都是学峰哥一手操办起来的!资金是他找的,技术是他请的专家,活是他带着人干的!现在眼看要上正轨了,你们就想来摘桃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军!怎么跟领导说话的!”老钱厉声呵斥。
现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张学峰看着老赵和老钱,以及他们身后那些或沉默或附和的面孔,心中一片冰冷。他深知,在这种体制内的单位,有时候道理和合同,远不如关系和权势来得有用。对方就是看准了他是个“外人”,没有根基,想以势压人。
如果他今天退缩了,那么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拿出更强硬的态度,甚至不惜动用苏明远厅长那边的关系来施压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只见刘茂山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显然是听到了风声,急忙赶来的。
看到刘茂山,老赵和老钱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茂山场长,你来得正好。”老赵连忙说道,“我们正在和学峰同志商量合作社后续管理的事情,有些老同志对目前的管理模式有些意见,我们也是为了集体利益着想。”
刘茂山目光锐利地扫过老赵、老钱以及他们身后的那些人,最后落在张学峰身上,看到他沉稳依旧,心中稍安。
他冷哼一声:“商量?我看是逼宫吧!合作协议是我主持签订的,班子会上也是集体通过的!白纸黑字,红章赫赫,这才几天?就要反悔?你们把林场的信誉置于何地?把我刘茂山说的话当放屁吗?”
他这话说得极重,毫不留情面。老赵和老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茂山,话不能这么说……”老钱还想辩解。
“那该怎么说?”刘茂山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当初签协议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跳出来反对?现在看到人家把荒地收拾出来了,棚子搭起来了,专家也请来了,觉得有盼头了,就想来抢功劳、摘果子了?我告诉你们,没门!”
他指着张学峰,对众人道:“兴安参业合作社,是张学峰同志一手创办起来的!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合作社!谁要是再敢打什么歪主意,别怪我刘茂山不讲情面!这个合作社,就必须由张学峰同志来负责!谁不同意,现在就给我站出来!”
刘茂山在林场经营多年,威望极高,此刻发起火来,气势惊人。老赵和老钱被他怼得哑口无言,那几个老职工代表更是噤若寒蝉,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侯三早就缩着脖子躲到人群最后面去了。
一场来势汹汹的夺权风波,在刘茂山的强力干预下,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看着老赵、老钱等人灰溜溜离开的背影,张学峰走到刘茂山身边,真诚地说道:“刘场长,谢谢您。”
刘茂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学峰啊,让你受委屈了。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窝里横本事大得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这合作社就乱不了!你安心去办你的事!”
林场冲突,以势压人。虽然凭借刘茂山的支持暂时化解,但也给张学峰敲响了警钟。创业之路,不仅要应对市场的风浪,更要时刻提防来自内部的明枪暗箭。他必须尽快让参园产出效益,用无可辩驳的成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堵住所有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