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卫生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压抑的哭声与粗重的喘息交织,将这里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灵堂与审讯室。王铁柱和赵大刚的遗体被暂时安置在简陋的病床上,盖上了白布。
马向东脸色铁青,看着地上那个如同烂泥般瘫软、裤裆湿透、眼神涣散的混混,又看看如同煞神般矗立在一旁、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张学峰,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出了人命,还是枪击,这在他治下绝对是捅破天的大事!
“说!到底怎么回事?!谁指使你们的?!”马向东强压着怒火,厉声喝问那个混混。
那混混早已被张学峰在山林里的血腥手段和眼前这阵势吓破了胆,听到问话,浑身一哆嗦,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不关我的事……都是三疤瘌……是苟副书记……是苟海林让我们干的……他给我们钱……让我们在山里把张学峰做了……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饶命啊……政府饶命……”
虽然语无伦次,但“苟海林”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马向东瞳孔骤缩,猛地看向张学峰。张学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彻骨。
“苟海林?!”马向东又惊又怒,他猜到这事背后可能有人指使,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同为公社领导的苟海林!“你胡说八道!苟副书记怎么可能……”
“他有没有胡说,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张学峰打断马向东的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马书记,我两个兄弟的血不能白流!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给张家屯,给死去的烈士家属一个交代!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里的威胁,让马向东脊背发凉。他知道,如果处理不好,眼前这个刚刚经历了丧友之痛、杀红了眼的年轻人,绝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查!必须严查!”马向东立刻表态,语气斩钉截铁,“我马上向县里汇报!请公安局的同志介入!如果真是苟海林指使,绝不姑息!”
他立刻安排人看守好那个混混,同时亲自去摇电话,向县里紧急汇报这起恶性案件。
张学峰没有再理会马向东,他走到担架旁,掀开白布,最后看了一眼王铁柱和赵大刚。他伸出手,为他们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他们的安眠。
“铁柱,大刚,你们放心。”他低声呢喃,如同立誓,“苟海林,还有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让旁边的孙福贵等人听得清清楚楚,也让他们的悲痛中,燃起了熊熊的复仇之火。
“队长!俺们跟你一起!”孙福贵红着眼睛低吼道。
“对!干死苟海林那个王八蛋!”陈石头抹着眼泪,咬牙切齿。
张学峰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仇要报,但不能蛮干。现在,先送铁柱和大刚回家。”
他让孙福贵和李卫东去公社借板车,准备将两位兄弟的遗体运回张家屯。周建军和陈石头则负责看押那个混混,等待县里来人。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比张学峰他们回去的速度更快传回了张家屯。
“听说了吗?铁柱和大刚……没了!”
“是公社那个苟副书记指使人干的!在山里打的黑枪!”
“我的天爷啊!他怎么敢?!”
“为了啥啊?就因为他跟学峰有仇?”
“丧尽天良啊!铁柱和大刚多好的人啊!”
屯子里彻底炸开了锅!震惊、愤怒、悲痛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王铁柱和赵大刚在屯里人缘很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突然惨死,还是被公社副书记指使杀害,这激起了所有人的公愤!
当张学峰和孙福贵等人,用板车拉着覆盖着白布的遗体,缓慢而沉重地回到屯子时,看到的几乎是全屯出动、聚集在村口的景象。人们沉默着,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看着板车,看着板车后面如同护卫般、浑身散发着悲怆与煞气的狩猎队成员。
压抑的哭泣声在人群中响起,尤其是王家和赵家的亲属,看到板车的瞬间就哭喊着扑了上来,场面一度失控。
张学峰站在板车前,看着悲痛欲绝的两位兄弟的家人,看着群情激奋的屯邻,他的心如同被无数根针扎般疼痛。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声说道:
“乡亲们!铁柱和大刚,是为了救我,被苟海林指使的混混,打黑枪害死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悲痛而有些颤抖,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这笔血债,我张学峰记下了!公社马书记已经向县里汇报,公安局马上就会介入!”
他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锐利如刀:“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一定会让凶手伏法!让幕后主使苟海林,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我张学峰做不到,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毒誓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看着张学峰那决绝的眼神,没有人怀疑他的决心。
“学峰!我们信你!”
“一定要给铁柱和大刚报仇!”
“不能放过苟海林那个狗官!”
人群爆发出愤怒的呼喊声。
在众人的帮助下,王铁柱和赵大刚的遗体被分别送回了各自家中,设起了灵堂。悲伤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张家屯,往日里狩猎队带来的欢声笑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恸和对凶手的切齿痛恨。
张学峰没有立刻回家,他先去了王铁柱家,又去了赵大刚家,在两位兄弟的灵前,重重地磕了头,对着哭成泪人的两家亲属,再次许下了报仇的诺言。
“叔,婶,嫂子,你们放心。铁柱(大刚)是为了救我死的,从今往后,你们家的事,就是我张学峰的事!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们!这个仇,我一定报!”
他的承诺,暂时安抚了悲痛欲绝的家属,也让他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
回到自家老宅时,已是深夜。徐爱芸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看到他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但看到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疲惫和深切的悲痛,又是心疼不已。
“学峰……”她上前扶住他,声音哽咽。
张学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冲掉身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泥污,也试图浇灭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和蚀骨的悲伤。
冷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眼神却愈发清明和冰冷。
“苟海林……”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你等着。”
他知道,仅凭那个混混的口供,想要彻底扳倒一个根深蒂固的公社副书记,并不容易。苟海林肯定会百般抵赖,甚至可能动用关系压下此事。
他必须拿到更确凿的证据!必须让苟海林永无翻身之日!
一个计划,在他冰冷的心中逐渐成型。他要主动出击,不仅要为兄弟报仇,更要借此机会,将苟海林这条毒蛇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这一夜,张家屯无人安眠。灵堂的灯火彻夜长明,悲声不绝。而张学峰家的灯光,也亮到了后半夜,他在纸上写写画画,梳理着已知的线索,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山林里的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而这场复仇,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