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狩猎队再次集结。经过昨日的理论灌输,三个新队员的眼神里少了些茫然,多了几分专注。张学峰今天没带他们往深山里钻,而是来到了屯子后山一片相对平缓的杂木林。这里靠近水源,林下灌木丛生,是野鸡、沙半鸡这类小禽类经常出没的地方。
“今天,教你们下套子。”张学峰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几捆柔韧的树皮绳和几段细钢丝,“打猎不是光靠枪,好猎手得会借力,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收获。套索,就是咱们无声的帮手。”
他选了一处靠近小水洼、地面有明显禽类爪印和零星羽毛的地方。“下套子,首先得选对地方。野鸡爱来这种地方喝水、刨食草籽和虫子。看这些脚印和鸡粪,说明这是它们常走的‘鸡道’。”
他拿起一根细钢丝,手指灵活地翻转缠绕,很快就做好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活套。“这是最简单的活套,关键在打结,要活络,一拉就紧,越挣扎越牢。”他一边演示,一边讲解结绳的技巧。
“套子做好了,怎么放也有讲究。”他找来几根细树枝,在选定的“鸡道”上搭了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门字形框架,然后将活套小心地固定在框架上,套口微微倾斜,正对着野鸡可能走来的方向。
“支架要轻巧,一碰就倒。套口离地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正好是野鸡脑袋通过的高度。”他调整着套索的位置,然后用周围的枯叶和浮土,极其自然地将支架和绳索伪装起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记住,下套要心细,手要轻,尽量别留下太多人的气味和痕迹。野鸡这东西,精得很。”
三个新队员看得眼睛都不眨,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光看不行,都得动手。”张学峰站起身,把材料和工具分给他们,“每人找合适的地方,下一个活套。富贵,你们三个也看着点,检查他们做得对不对。”
孙福贵、王铁柱、赵大刚应了一声,分别站到李卫东三人身后。
李卫东学得最认真,他选了一处灌木根部的缝隙,那里也有野鸡活动的痕迹。他回忆着张学峰的动作,笨拙却一丝不苟地打着绳结,搭建支架,布置套索,虽然速度慢,但每个步骤都力求到位。孙福贵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一句:“支架再往左边歪一点……对,就这样。”
周建军脑子活,上手快,很快就依样画葫芦做好了一个套子,选的地方也不错。赵大刚检查了一下,点点头:“还行,就是伪装得有点刻意了,太齐整反而不像自然的。”
陈石头性子急,看别人都快做完了,手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绳结打得有些毛糙,支架也搭得歪歪扭扭,随便抓了把叶子往上一盖,就算完事了。王铁柱蹲下来看了看,眉头微皱,瓮声瓮气地说:“石头,你这不行。套结不活络,支架太死,一碰未必倒,野鸡稍微一挣可能就跑了。还有这伪装,糊弄鬼呢?”
陈石头脸一红,有些不服气,但看着王铁柱那严肃的表情,还是嘟囔着重新拆开做了。
张学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等所有人都布置完毕,他让大家退到远处,找地方隐蔽起来。
“下套只是第一步,耐心等待才是关键。别老想着去看,人的气味留多了,它们就不来了。”
众人分散开来,借助树木和土坎隐藏好身形。林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光秃秃树枝的轻微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升高,林间的寒气被驱散了些。陈石头有些焦躁,不停地变换着蹲姿,伸着脖子往自己下套的地方张望。周建军则相对沉稳,但眼神里也透着急切。李卫东几乎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
张学峰和孙福贵三人则显得很有经验,靠坐在树干上,微闭着眼睛养神,耳朵却时刻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一阵轻微的“咕咕”声从林子深处传来。
张学峰眼睛睁开一条缝,打了个隐蔽的手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两三只羽毛斑斓的野鸡,迈着谨慎的步子,从灌木丛后钻了出来。它们一边走,一边低头在地上啄食着什么,发出“哒哒”的轻响,不时警惕地抬头四下张望。
其中一只个头较大的公野鸡,正好朝着周建军下套的那条“鸡道”走去。
周建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那野鸡毫无察觉,一步步接近那个被巧妙伪装的套索。它的脑袋眼看就要钻进套口……
就在这关键时刻,旁边陈石头因为过于紧张,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细小的枯枝!
“咔嚓!”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林子里却格外清晰!
那只领头的公野鸡瞬间受惊,猛地抬起头,翅膀扑棱一下,发出一声急促的“咯咯”惊叫,转身就往回跑!另外两只野鸡也立刻跟着飞窜进灌木丛,消失不见。
到手的猎物飞了!
周建军懊恼地捶了一下地面,扭头狠狠瞪了陈石头一眼。陈石头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臊得满脸通红,低下头不敢看人。
张学峰脸色平静,并没有责怪谁。他站起身,走到周建军下的那个套子旁看了看,又走到陈石头那个粗糙的套子旁。
“都过来。”
队员们围拢过来。
张学峰指着周建军的套子:“地方选得不错,套子做得也规矩,伪装得也还行。本来十拿九稳的事。”他顿了顿,看向陈石头,“但是,狩猎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毛躁,所有人都可能白忙活。今天损失几只野鸡是小事,要是碰上大家伙,你这一下子,可能就要了兄弟的命!”
这话说得极重,陈石头脑袋垂得更低了,冷汗都下来了。
“还有你,”张学峰又看向周建军,“套子做得再好,猎物没进套,就等于零。心态还得练。”
他最后对所有人说:“记住今天的教训!在山里,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得给我稳住!把你们的毛躁性子,都给我收起来!”
“是,队长!”众人凛然应道。
经过这番波折,大家更加沉得住气了。重新隐蔽好,继续等待。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日头都快移到头顶了,林子里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动静。陈石头心里像有猫抓一样,却再也不敢乱动一下。
就在众人以为今天可能要空手而归时,又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这次是几只沙半鸡(榛鸡),体型比野鸡小,灰褐色的羽毛是很好的保护色。它们没有走固定的“道”,而是在灌木丛边缘蹦蹦跳跳地觅食。
其中一只,蹦跶着,不知不觉靠近了李卫东下的那个套索。
李卫东紧张得手心冒汗,死死咬住嘴唇。
那只沙半鸡似乎发现了灌木根下的什么吃食,低头专心啄了几下,然后往前一跳——正好撞进了李卫东精心布置的活套里!
套索被触动,支架瞬间散开,活套猛地收紧,一下子勒住了沙半鸡的腿!
“咕嘎!”沙半鸡发出一声惊慌的尖叫,拼命扑腾着翅膀挣扎,但越挣扎套索勒得越紧。
“成了!”孙福贵低呼一声。
李卫东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是强忍着看向张学峰。
张学峰点点头:“去收了吧。”
李卫东这才像箭一样冲出去,小心翼翼地按住还在扑腾的沙半鸡,解开了套索。捧着这只沉甸甸、带着体温的猎物,这个憨厚的后生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
首开纪录!
虽然只是小小的沙半鸡,但意义非凡。这证明他们学的东西是有用的!
受到鼓舞,众人耐心更足。没过多久,周建军下的套子也成功套住了一只野鸡!虽然不如之前跑掉的那只大,但也足够让人兴奋。
陈石头看着别人都有收获,自己下的套子却始终没动静,心里又是羡慕又是自责。
张学峰走到他下的那个套子旁,用脚轻轻一碰,那粗糙的支架晃了晃,却没完全散开,套索也只是动了一下。
“看到没?”张学峰对陈石头说,“不是运气不好,是你功夫没到家。这东西糊弄不了,畜生比你还精。”
陈石头看着自己那不成样子的套索,再看看别人手里实实在在的猎物,终于彻底服气了,瓮声瓮气地说:“队长,俺知道了,俺以后一定用心学,再也不毛躁了!”
张学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错就行。手艺是练出来的,急不得。”
看看日头,已经过了正午。张学峰下令收队。
回去的路上,李卫东和周建军捧着各自的猎物,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陈石头虽然空着手,但眼神里多了份沉静。孙福贵三人也替他们高兴。
刚到屯子口,又碰上了几个在村头闲聊的婆娘。看到狩猎队手里的野鸡和沙半鸡,都围了上来。
“哟,真打着啦?”
“这沙半鸡挺肥啊!”
“还是学峰有本事,这才几天,就带出徒弟来了!”
言语间充满了羡慕。
老倔头也在不远处,看到这情景,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开了,但这次没再说什么风凉话。
消息很快传开。张学峰的狩猎队第一次实践,就有收获,这让屯里那些观望的人彻底闭上了嘴。之前有些犹豫的年轻后生,更是后悔不迭。
牛家依旧大门紧闭,死气沉沉。
张学峰把两只猎物都给了李卫东和周建军,让他们拿回家给家里人尝尝鲜。两人推辞不过,千恩万谢地走了。
陈石头看着同伴欢天喜地离开,默默低下头。
张学峰叫住他:“石头,晚上来我家吃饭。”
陈石头愣了一下,眼圈有点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陈石头在张学峰家吃了饭。徐爱芸特意多炒了个鸡蛋。饭桌上,张学峰没再提白天的事,只是跟他说了些山里要注意的细节。陈石头听着,心里暖烘烘的,也更加坚定了要跟着队长好好干的决心。
夜深人静,张学峰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星斗。
狩猎队的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虽然只是捉了两只小禽,但意义重大。他相信,只要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这支队伍很快就能成为真正的山林劲旅。
而山里的财富和挑战,正等待着他们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