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张学峰几乎没怎么合眼。
偏房的土炕冰凉,窗户纸破了几处,寒风嗖嗖地往里灌。他裹着从正房找出来的一件大哥留下的、带着霉味的旧棉袄,蜷缩在炕席上,伤口隐隐作痛,双脚泡过热水后更是刺痒难耐。但身体上的不适,远不及心里的翻江倒海。
重生回来的这大半天,如同在刀尖上滚了一圈。暴揍牛爱花,风雪追嫂侄,坟前搏熊,山林战狼……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上演。尤其是大嫂徐爱芸那绝望恐惧的眼神,和小雨涵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像两根鞭子,不断抽打着他的灵魂。
上辈子的自己,真他妈是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嘎巴的轻响。幸好,老天爷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窗外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屯子里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新的一天开始了。也是上辈子,他和牛爱花那个毒妇“结婚”的日子。
张学峰猛地坐起身,眼神里没有一丝迷茫,只有冰冷的锐利。他知道,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牛爱花昨天受了那么大羞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还有她背后那个奸夫苟海林,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计划落空。
他得做好准备。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身体,检查了一下肩膀的包扎,还好没有渗血。他走到外屋,用缸里带着冰碴的冷水胡乱洗了把脸,刺骨的冰冷让他精神一振。
正房里静悄悄的,大嫂和雨涵应该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条门缝看了看,炕上,徐爱芸侧身搂着雨涵,母女俩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都微微蹙着。
他悄悄掩上门,回到院子。从柴火垛里,他挑了一根杯口粗、质地坚硬的柞木棍子,掂量了一下,分量顺手。这就是他今天应付那帮牛鬼蛇神的“礼棍”!
他又检查了一下靠在门后的水连珠步枪,弹仓里还有最后一发子弹。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枪,但必要的威慑不能少。
刚收拾停当,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
来了!比预想的还要早!
张学峰眼神一寒,拎着柞木棍,大步走到院门后,却没有立刻开门。
“张学峰!你个瘪犊子玩意儿!给老子滚出来!”
院门被拍得山响,牛爱花她爹牛满仓那破锣嗓子在门外叫骂,声音里充满了气急败坏。
“睡了俺家闺女想不认账?天底下没这个道理!今天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就是!开门!再不开门俺们砸门了!”这是牛爱花的哥哥牛大力,声音蛮横。
除了牛家人的叫骂,还夹杂着一些看热闹屯邻的议论声,以及……一个刻意拿捏着官腔、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学峰同志,开门!我是公社的苟海林!关于你和牛爱花同志的生活作风问题,以及可能的违纪行为,组织上需要找你了解情况!请你配合!”
苟海林!这王八蛋果然来了!还打着公社的旗号!
张学峰心中冷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院门!
“吱呀——”
院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群人。
最前面的是牛满仓、牛大力,还有几个牛家的本家侄子,个个横眉立目。牛满仓手里还拎着根扁担,牛大力则空着手,但一脸凶相。
稍后一点,站着穿着四个兜的蓝色干部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戴着眼镜的苟海林。他双手背在身后,端着架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阴鸷和恼怒。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像是公社干事模样的年轻人。
再外围,则是张家屯被惊动的老少爷们,男男女女,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孙福贵、王铁柱、赵大刚几个发小也挤在人群前面,一脸担忧和愤慨地看着张学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突然开门的张学峰身上。
当看到张学峰的样子时,众人都是一愣。
只见他穿着件不合身的旧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包扎着纱布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脸上还有未褪尽的疲惫和几道结痂的划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那根粗实的柞木棍子,以及他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冰碴子似的冷意和戾气。
这架势,可不像是要结婚的新郎官!
“张学峰!你……”牛满仓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突,但仗着人多,还是硬着头皮,用扁担指着他,“你把我闺女弄哪儿去了?!昨天是不是你打了她?还把她衣服扔了?!今天你要是不给个交代,俺老牛家跟你没完!”
牛大力也上前一步,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恶狠狠地道:“赶紧把爱花交出来!再磕头认错,把婚事办了,俺们可以考虑饶你一回!不然,哼!”
苟海林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摆出领导的派头,语气严肃:“学峰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群众反映你行为不端,甚至可能涉及暴力犯罪!你身为烈士家属,要注意影响!我现在代表公社,要求你立刻说明情况,并妥善处理与牛爱花同志的关系!”
他一番官腔,看似公正,实则句句都在把矛头指向张学峰,暗示他理亏违法。
若是上辈子那个懵懂无知的张学峰,被这阵势一吓,再加上苟海林这顶“公社领导”和“组织”的大帽子扣下来,恐怕早就慌了神,任由他们拿捏了。
可惜,现在的张学峰,骨子里是个在商海沉浮几十年、见惯了风浪、心硬如铁的老狐狸,更是带着两世血仇归来!
面对众人的逼视和质问,张学峰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单手拄着棍子,目光先是扫过叫嚣的牛家人,最后定格在苟海林那张虚伪的脸上。
“交代?情况?”张学峰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股冷飕飕的意味,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倒想问问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他猛地抬手指着牛满仓和牛大力:“你牛家闺女牛爱花,不知廉耻,未婚先孕,揣着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的种,跑来忽悠我张学峰当这活王八!被我识破,还想赖在我家不走!我没把她扭送公社,告她一个诈骗烈士优抚金,已经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给你们留脸了!”
“啥?未婚先孕?”
“野种?真的假的?”
“怪不得这么急着逼婚……”
人群瞬间哗然!这年头,未婚先孕可是极其丢人的大事!众人的目光立刻变得异样起来,在牛家人身上扫来扫去。
牛满仓和牛大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放屁!血口喷人!”牛满仓气得浑身发抖,挥舞着扁担,“俺家爱花清清白白!是你张学峰酒后乱性,坏了她的身子!”
“清清白白?”张学峰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直刺人群后的苟海林,“她清白不清白,你牛家人说了不算!她肚子里那野种的亲爹,说不定就藏在你们这群人里面,心里门儿清呢!”
这话一出,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不由自主地都转向了脸色微变的苟海林!
苟海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小子话里有话!他强自镇定,厉声喝道:“张学峰!你胡说八道什么!注意你的言辞!不要污蔑同志!”
“污蔑?”张学峰根本不看他,目光重新回到牛家人身上,语气更加凌厉,“是不是污蔑,让你们家牛爱花现在站出来,去公社卫生院验一验身子,看看是不是怀了崽子!敢不敢?!”
“你……你……”牛满仓被怼得哑口无言,验身子?那不就全露馅了?!他只能色厉内荏地吼道:“验什么验!俺家闺女就是被你糟蹋了!你必须负责!”
“我负责你妈!”张学峰彻底撕破脸,破口大骂,“你们老牛家上下下,连同那个藏在人堆里不敢见光的野爹,合伙做局坑老子,想让老子当这冤大头,给你们养野种!真当全屯子老少爷们都是瞎子,都是傻子吗?!”
他这话,不仅骂了牛家,更是把苟海林也指桑骂槐地捎带上了,而且几乎挑明了!
人群彻底炸锅了!
“怪不得苟书记这么上心……”
“原来是这样……”
“牛爱花看着挺正经,没想到……”
“这张学峰够狠的啊,一点面子不留……”
苟海林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感觉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知道,今天这事麻烦了,再待下去,恐怕自己都要被拖下水。他眼神闪烁,萌生了退意,悄悄往后挪了挪脚步。
但张学峰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溜走?
“苟副书记!”张学峰猛地一声大喝,如同惊雷,吓得苟海林浑身一哆嗦,僵在原地。
“你这么急着给我扣帽子,逼我娶那破鞋,是急着给你那没出世的野儿子找爹呢?还是怕你那点龌龊事被捅出来,你这顶乌纱帽戴不稳了?!”
这话,如同撕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了!
“你……你放肆!”苟海林气得脸色铁青,手指着张学峰,浑身发抖,“你……你污蔑领导干部!我……我要处分你!”
“处分我?”张学峰狞笑一声,往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柞木棍在地上重重一顿,“砰”的一声闷响,震慑人心,“你先想想怎么跟公社书记,跟全县人民交代你搞破鞋、坑害烈士家属的事儿吧!”
他不再废话,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牛家人和惊慌失措的苟海林身上,声音如同寒风吹过雪原:
“现在,都给老子听好了!”
“牛爱花那破鞋,爱死哪儿死哪儿去!跟我张学峰没一毛钱关系!”
“我大哥的优抚金,谁他妈也别想动一个子儿!那是给我大嫂和侄女活命的钱!”
“从今天起,徐爱芸和我侄女张雨涵,就住在这老宅!谁再敢赶她们走,或者说她们一句不是,就别怪我张学峰手里的棍子不认人!”
他猛地扬起手中的柞木棍,指向面如土色的牛满仓和牛大力:
“还有你们老牛家,以及那个藏头露尾的苟副书记!给你们三秒钟,立刻从我家门口滚蛋!否则——”
他话音未落,牛大力仗着身高体壮,又被骂得急了眼,竟然吼了一声:“否则你妈!”挥着拳头就朝张学峰冲了过来!他身后两个牛家侄子也跟着往前涌!
“找死!”
张学峰眼中寒光爆射,不退反进,身体微微一侧,避开牛大力的拳头,同时手中柞木棍带着恶风,自下而上,猛地一撩!
“咔嚓!”
“嗷——!”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和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柞木棍精准无比地抽打在牛大力小腿的迎面骨上!那里皮薄骨头浅,是最吃疼的地方!
牛大力感觉小腿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钻心,惨叫一声,噗通就栽倒在雪地里,抱着腿疯狂打滚,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另一个冲上来的牛家侄子,被张学峰反手一棍子抽在胳膊上,同样惨叫着手臂耷拉下去。
第三个见状,吓得刹住脚步,脸色惨白。
快!准!狠!
出手毫不留情!直接废掉对方战斗力!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被张学峰这狠辣果决的手段惊呆了!
就连准备上来帮忙的孙福贵、王铁柱几人也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峰子如此凶悍的一面!
牛满仓看着在地上打滚惨叫的儿子,又惊又怒又怕,指着张学峰:“你……你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玩意儿!”张学峰持棍而立,如同门神,杀气腾腾,“滚不滚?!”
苟海林见势不妙,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官威了,脸色煞白,转身就想往人群里钻。
“想跑?!”张学峰早就盯着他,两辈子的仇怨瞬间涌上心头!他一个箭步冲过去,速度极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就揪住了苟海林的后衣领!
“苟海林!老子让你跑了吗?!”
他手臂用力,猛地将苟海林拽了回来!苟海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眼镜都歪了。
“你……你要干什么?!我是公社副书记!你敢动我……”苟海林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副书记?我打的就是你这狗官!”
张学峰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他抡起拳头,根本不管什么部位,照着苟海林的脸和身上就狠狠揍了下去!
“砰!砰!啪!”
拳头着肉的闷响和苟海林的惨叫求饶声混杂在一起!
“这一拳,打你搞破鞋,败坏风气!”
“这一拳,打你算计烈士家属,猪狗不如!”
“这一拳,打你为官不仁,欺压百姓!”
他一边打,一边骂,每一拳都蕴含着两世的愤恨!苟海林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狂喷,干部服也被扯烂了,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地,只剩下呻吟的份。
牛满仓和其他牛家人,看着如同疯魔般的张学峰,再看看地上惨叫的牛大力和被打成猪头的苟副书记,彻底吓破了胆,哪里还敢上前?一个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围观的屯邻们,也被这血腥暴力的一幕震撼得鸦雀无声。看着平时在屯里作威作福的牛家和高高在上的苟书记被打得如此凄惨,不少人心里暗暗叫好,觉得无比解气!这张学峰,真是变了个人!太凶悍了!
孙福贵、王铁柱几人反应过来,立刻带着几个平时跟张学峰要好的年轻后生,上前拦住了还想蠢蠢欲动的牛家其他人,虎视眈眈。
张学峰打累了,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苟海林和抱着腿惨叫的牛大力,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一部分。他扔掉手里沾血的棍子,对着吓傻的牛家人和那个公社干事,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抬上这些垃圾,给老子——滚!”
牛满仓如蒙大赦,赶紧和自家人抬起惨叫的牛大力,那个公社干事也战战兢兢地扶起被打得晕头转向的苟海林,在一众屯邻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了张家门口。
一场逼婚闹剧,最终以牛家和苟海林被彻底打垮、颜面扫地而告终。
张学峰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眼神冰冷。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但这第一步,他走得干净利落,彻底斩断了上辈子的孽缘,也在这张家屯,立下了他的规矩!
从今往后,谁敢欺他、辱他、负他大嫂和侄女,这就是下场!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屯邻,目光最终落在孙福贵等兄弟身上,抱了抱拳:
“多谢各位老少爷们刚才没拉偏架!这份情,我张学峰记下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刚刚立威之后的余势,传遍了寂静的院落。
所有人都知道,张家屯,从今天起,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