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分肉的喧嚣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家家户户都分到了或肥或瘦、或多或少的熊肉和獐子肉,个个喜笑颜开,对老陈家赞不绝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院子里只剩下一些血迹和零碎的骨头渣子,述说着刚才的热闹。
陈阳和杨文远、张二虎几人正收拾着残局,把剩下的熊肉和两张獐子皮搬进仓房。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响亮而带着喜气的脚步声,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爹回来了?”陈阳抬头望去,只见陈良飞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工装,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红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那腰杆,挺得比平时直溜多了,连额头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了。
“他爹,今儿咋回来这么早?还这么高兴?”正在灶台边收拾的刘翠花擦了把手,疑惑地问道。
陈良飞没直接回答,先是环顾了一下明显刚经历过“大场面”的院子,又看到仓房门口那显眼的熊皮和剩下的熊肉,脸上笑容更盛,用力一拍大腿:“好小子!又弄个黑瞎子回来?行!真给你老子长脸!”
他这才转向刘翠花,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翠花!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他这一嗓子,把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啥好事儿啊爹?看把您乐的。”陈阳笑着问道,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陈良飞挺了挺胸膛,努力想做出沉稳的样子,但那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今儿个下午,场部开会!王场长亲自宣布的!任命我当林场后勤科的副科长啦!主管仓库和一部分物资调配!下个月就开始算副科级的工资!”
“啥?!副科长?!”刘翠花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进了盆里,溅起一片水花。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男人,声音都变了调,“他爹……你……你说真的?不是喝多了说胡话吧?”
也难怪刘翠花不敢相信。陈良飞在林场干了小半辈子,一直都是最底层的抬木工、归楞工,出大力流大汗,啥时候跟“科长”这种干部身份沾过边?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啊!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良飞当官了!?”隔壁听到动静的王大敏也跑了过来,一听这消息,惊得拍手大叫,“这可是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
杨文远和张二虎也又惊又喜,连忙道贺:“恭喜良飞叔(陈叔)!”
陈阳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是那四只熊掌和自己在屯子里越来越高的威望起了作用。他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爹,这是大好事!值得庆祝!妈,王婶,今晚咱就别开火了,把咱家剩下的好肉都炖上!再把杨叔,赵叔,还有孙老栓叔他们都请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对!对!庆祝!必须庆祝!”刘翠花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连忙和王大敏一起张罗起来。
陈良飞看着忙活的家人和前来道贺的邻居,感受着众人羡慕和敬佩的目光,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看自己儿子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很快,杨建国、赵卫东、孙老栓等几家关系近的都被请了过来。男人们聚在屋里炕上,女人们则在灶台和外屋地忙活。大铁锅里炖上了肥瘦相间的熊肉和獐子肉,里面放了土豆、粉条、冻豆腐,香气浓郁得能飘出二里地去。炕桌上摆上了炒花生米、切好的咸菜丝,还有陈阳从县城买回来的烧酒和“大前门”香烟。
赵卫东一上炕,就满脸堆笑,双手捧着酒杯,恭恭敬敬地给陈良飞敬酒:“良飞哥!不,现在得叫陈科长了!恭喜高升!以后在林场,还得陈科长您多关照咱屯子里这些老少爷们儿啊!”
他这话说得极其客气,甚至带着点下属对上级的恭敬。陈良飞被这声“陈科长”叫得浑身舒泰,再加上酒精作用,脸色愈发红润,胸脯挺得更高了,说话也带了点官腔:“好说!好说!卫东啊,咱们都是一个屯子住着,互相帮衬那是应该的!以后林场有啥好活儿,肯定先紧着咱们自己人!”
“那是!那是!有陈科长您这句话,咱们就放心了!”赵卫东连忙附和,又给陈良飞满上酒。
杨建国、孙老栓等人也纷纷举杯祝贺。陈良飞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话也越来越多,开始讲起林场里的一些事儿,虽然大多是道听途说或者夸大其词,但在酒精和喜悦的加持下,也说得唾沫横飞,引得赵卫东等人不时发出惊叹和奉承。
陈阳坐在炕沿边,看着老爹有些发飘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也乐见其成。老爹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能扬眉吐气一番,是好事。而且赵卫东如此上道,刻意捧着老爹,也说明他把自己下午的话听进去了,正在积极表现。
他简单吃了点肉菜,垫了垫肚子,便借口收拾东西,下了炕。他先回到自己那间小厢房,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带着体温的、用油布包着的熊胆。他找来一个干净的小瓷碗,倒了半碗清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熊胆外面的薄膜撕开一个小口,将里面墨绿色、粘稠的胆汁挤了几滴到清水里。
只见那几滴胆汁入水后,并不立刻散开,而是如同丝线般缓缓下沉,在水中拉出细长而柔韧的“胆线”,久久不散。
“挂线不错,是上等货。”陈阳满意地点点头。这“照水”是检验熊胆品质的土法子,胆线越长越清晰,说明胆汁浓度越高,品质越好。他将剩下的熊胆重新包好,放在阴凉通风的窗台上,让它继续阴干。
做完这些,他听着外面屋里老爹还在高谈阔论,赵卫东等人奉承不断,酒宴正酣。他笑了笑,从炕柜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上次从县城买回来的一条淡粉色的纱巾和一小瓶雪花膏。
他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借着夜幕的掩护,朝着屯子东头那座孤零零的土坯房走去。
来到李二嫂家院外,他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李秀兰带着警惕的声音。
“二嫂,是我。”陈阳低声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秀兰那张在昏暗油灯下依然俏丽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陈阳,她脸上立刻飞起两抹红晕,眼神里带着惊喜和一丝幽怨:“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来啊?听说你家今天又热闹了,又是分肉又是庆祝的……”
陈阳闪身进去,反手插上门,将手里的布包递过去,顺势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家里来客,我爹升官了,陪着喝了几杯。这不,一得空就来看你了。给你带的,看看喜不喜欢?”
李秀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那条颜色娇嫩的粉纱巾和那瓶精致的雪花膏,心里顿时像喝了蜜一样甜,那点幽怨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摩挲着光滑的纱巾,闻着雪花膏淡淡的香气,依偎在陈阳怀里,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算你还有点良心……又乱花钱……”
“给你花,咋能叫乱花?”陈阳低头,在她耳边吹着热气,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李秀兰身子一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任由他施为了。两人相拥着倒在了烧得暖烘烘的火炕上……(此处省略八百字)
云收雨歇,李秀兰脸颊潮红,慵懒地靠在陈阳结实的胸膛上,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
陈阳抚摸着她的秀发,开口道:“过几天,我还得进趟城,卖点东西。”
李秀兰闻言,眼神一黯,以为他又要好久不来。
陈阳看着她的小表情,笑了笑,继续道:“这次,我想带你一块去。”
“带我?”李秀兰猛地抬起头,美眸中满是惊讶和难以置信,“真……真的?”
“嗯,”陈阳点点头,“骑自行车带你去,咱们早上去,下午回。你也去县城逛逛,买点你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年头,屯里的女人,一年到头也难得去一次县城,更别说有男人愿意专门带着去了。李秀兰激动得心砰砰直跳,紧紧抱住陈阳:“小阳……你……你对我真好!”
“不过得找个由头,”陈阳想了想,“你就跟你相熟的几个婶子说,想去县城卫生院看看女人家的老毛病,我顺路捎你一段。”
“哎!我懂!我明天就跟她们说!”李秀兰连忙点头,眼里充满了对几天后县城之行的期待和憧憬。
又在温存了片刻,陈阳估摸着家里的酒宴差不多该散了,便起身穿衣。李秀兰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轻重,帮他整理好衣服,送他到门口,倚着门框,一直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摸着脖子上新戴的粉纱巾,痴痴地笑了。
陈阳回到自家院子时,果然,屋里的酒宴刚散。杨建国和孙老栓正搀扶着喝得有点高的陈良飞从屋里出来,赵卫东跟在后面,还在说着客气话。
看见陈阳回来,赵卫东冲他使了个“放心”的眼色。
陈阳会意,帮忙把老爹扶到炕上躺好。刘翠花一边给陈良飞脱鞋盖被,一边叨咕着:“不能喝还逞能,看这醉样……”
陈良飞却还含糊地念叨着:“我……我没醉……高兴……我儿子有出息……我当科长了……”
陈阳看着父母,笑了笑,吹熄了煤油灯。
窗外,月色清冷,屯子一片寂静。
但陈阳知道,有些变化,已经如同这悄然滋生的夜色一般,在这小小的陈家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