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受伤的猎狗,踩着沉重的步伐,一行人如同打了败仗的残兵,在夕阳的血色余晖中,蹒跚地回到了陈家屯。屯子里袅袅的炊烟和偶尔的犬吠,此刻听来竟有些刺耳,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狼狈。
陈阳家的小院顿时陷入了忙乱与压抑之中。刘翠花看到浑身是血、断腿被简单固定、奄奄一息的大黄,吓得差点晕过去,连声念佛,赶紧帮忙烧热水,找干净的布。陈良飞看着儿子阴沉如水的脸色和众人垂头丧气的模样,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拿出家里珍藏的、效果更好的金疮药和接骨草药。
陈阳亲自动手,仔细地清洗大黄和黄风的伤口。大黄的断腿需要重新接骨固定,他用巧劲将错位的骨头对正,敷上捣碎的接骨草药,再用削好的木板牢牢固定。黄风腹部的伤口很深,清洗时能看到蠕动的肠子,陈阳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缝合,撒上厚厚的金疮药粉。整个过程,他动作沉稳,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两条猎狗似乎知道主人在救它们,强忍着剧痛,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呜咽,听得人心碎。
王斌和孙晓峰在一旁打下手,看着陈阳熟练却凝重的动作,看着猎狗痛苦的模样,两人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张二虎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黄风,这个憨厚的汉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小陈默端着一盆盆血水跑进跑出,小脸绷得紧紧的。
安顿好受伤的猎狗,喂了些温水,看着它们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院子里的气氛依旧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阳哥,”王斌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缺乏睡眠和极度愤怒布满了血丝,“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说,怎么办?只要你开口,刀山火海我也闯!”
孙晓峰也用力点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狠厉:“对!阳哥,这仇必须报!那野猪王,必须死!”
张二虎没说话,只是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阳,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陈阳坐在院里的磨盘上,掏出一根卷好的旱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压不住心中的憋闷。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仇,要报。但不是蛮干。”他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扫过众人,“昨天我们为什么败?枪不行?还是人不行?”
孙晓峰和王斌愣了一下,张二虎闷声道:“那猪王挂甲太厚,子弹打不穿。”
“这是一方面。”陈阳点点头,“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失去了猎狗的优势!大黄重伤,黄风也废了,黑子一条狗独木难支。没有猎狗提前发现、纠缠消耗、干扰它的行动,我们就像瞎子和聋子,只能被动挨打,等着它冲过来,我们的枪法在那种情况下,能发挥几成?”
这话点醒了众人。回想昨天的战斗,确实如此。如果猎狗能完好地纠缠住猪王,为他们创造更多瞄准薄弱点的机会,结局或许会不同。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更好的猎狗!”陈阳掐灭烟头,语气斩钉截铁,“尤其是香头好的猎狗!”
“香头?”王斌有些不解。
“就是嗅觉!”陈阳解释道,“顶级的猎狗,香头极灵,能隔着几里地就闻到猎物的气味,能分辨出不同猎物的味道,甚至能通过气味判断猎物的体型、公母、是否受伤!有了这样的狗,我们就能提前掌握野猪王的行踪,设下埋伏,而不是像昨天那样被动地撞上!”
“对!找狗!”孙晓峰立刻来了精神,“不就是钱吗?阳哥,你说,要多少钱?我和斌子出了!”
王斌也拍着胸脯:“对!只要能找到好狗,花多少钱都行!”
这两个公子哥儿此刻只想报仇,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陈阳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好猎狗,尤其是香头顶级的猎狗,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那是猎人安身立命的伙伴,是传家的宝贝,很多时候,给座金山人家也不换。”
他不顾疲惫,带着一丝希望,亲自领着孙晓峰和王斌,开始在屯子里以及周边几个相熟的屯子打听。他们找到屯里最有经验的老猎人,言辞恳切,开出高价,想求购或者暂借一条香头好的猎狗。
然而,结果却令人失望。
“小阳啊,不是叔不帮你,”老猎人吧嗒着旱烟,无奈地摇头,“俺家那条‘黑虎’,香头是不错,可年前追一头瘸腿狼,掉冰窟窿里,冻坏了鼻子,废了……”
跑到邻屯,找到另一个以训狗闻名的猎户,对方一听是要去追那头伤了多条猎狗、凶名在外的野猪王,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那玩意儿太凶!俺家这几条狗是俺的命根子,去了就是送死!给再多钱也不行!”
接连碰壁。有钱,却买不到想要的猎狗。那些真正的好狗,都被主人视若珍宝,要么自己留着用,要么就是像陈阳一样,狗出了意外。而愿意卖的那些,要么是品相一般、香头普通的,要么就是性格有缺陷的,根本不堪大用。
孙晓峰和王斌第一次感受到了金钱并非万能的挫败感。他们看着那些猎人抚摸着自己爱犬时那珍视的眼神,也渐渐明白,在这些真正的山里人心中,一条好猎狗,早已超越了财产的范畴,那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妈的!难道就真没办法了?”回到陈阳家院子,王斌烦躁地一脚踢在柴火垛上,震落一片积雪。
孙晓峰也颓然地坐在门槛上,看着仓房里那几张耀眼的狐狸皮和鹿角,只觉得无比讽刺。拥有这些又如何?连一条能帮他们报仇的好狗都找不到。
张二虎蹲在受伤的黄风旁边,默默给它换药,眼神黯淡。
小陈默看着大人们愁眉不展,小脑袋也耷拉着。
陈阳站在院中,眉头紧锁。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野猪王必须除掉,否则后患无穷。但缺乏顶级香头的猎狗,想要在茫茫山林中精准追踪到那头狡猾而强大的畜生,无异于大海捞针。难道真的要用人命去填?或者就此放弃?
不!绝不!
他陈阳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搜寻着一切可能的人脉和线索。忽然,一个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上次在山林里,他猎杀了豹子,救下的那对鄂温克族小猎手姐弟!姐姐卓玛,弟弟索顿!
鄂温克族!他们世代居住在山林,以狩猎为生,驯养猎狗更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他们的猎狗,据说拥有着汉族猎狗难以比拟的原始野性和超凡的嗅觉!
而且,卓玛和索顿当时对他极为感激,热情地邀请他去他们的白鹿屯做客!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盏明灯!
陈阳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他看向垂头丧气的众人,声音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振奋:
“有办法了!我们找不到,不代表别人没有!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很可能有我们需要的顶级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