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扛着那只沉甸甸的猞猁回到小木屋时,李秀兰正倚在门框上焦急地张望,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林间的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每一次都让她的心跟着揪紧。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林间稳健地走出来,肩上还扛着个灰扑扑的大东西,她才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小阳!”她快步迎上去,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慌,“刚才那枪声吓死我了!你没伤着哪儿吧?”说话间,一双杏眼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他,生怕他哪里受了伤。
“没事儿,就是收拾了个不长眼的小毛贼。”陈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顺手把肩上的猎物往地上一撂,“喏,就是这玩意儿,偷咱们的烤鸡,让我给逮着了。”
李秀兰这才定睛看去,地上躺着的竟是一只体型壮实、毛色灰白相间的大猞猁,那身皮毛在透过林隙的光线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耳尖那撮黑毛尤其显眼。她不由得轻呼一声:“呀!这么大个儿的山猫子!这皮毛……真鲜亮!”她虽不清楚这东西具体值多少钱,但光看这品相,也知道绝非寻常野物可比。
“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下山。”陈阳弯腰拎起猞猁,轻松地甩到肩上,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起李秀兰微凉的手,“今儿个收获不错,见好就收。”
李秀兰的手被他温热的大掌包裹着,脸颊微热,轻轻“嗯”了一声。两人沿着来时的足迹下山,气氛比上山时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密和满足。林间的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欢快的伴奏。快到屯子时,不用陈阳多说,李秀兰便默契地松开了手,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像两个毫不相干的路人,悄无声息地各自回了家。
陈阳扛着猞猁,猫着腰溜回自家院子,径直钻进了仓房。他轻车熟路地找来一块旧门板,用两条长凳支稳当,将猞猁尸体仰面放好。剥皮是个技术活,但他干这个早已驾轻就熟。抽出锋利的侵刀,沿着猞猁腹部中线小心划开,刀尖精准地避开皮肉连接处,然后像给人脱衣服似的,一点点将坚韧的皮毛与底下的肌肉脂肪分离开来。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张完整的、带着头尾和四肢的猞猁筒皮就被完美地剥落下来,摊在门板上,足有一米多长,毛色鲜亮,斑纹清晰美丽,摸上去又厚实又柔软,带着野物特有的腥气。
刘翠花正在院里“咕咕咕”地喂鸡,听见仓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放下鸡食盆,撩开厚门帘探进头来。这一看不要紧,她一眼就瞅见了门板上那张硕大又花哨的兽皮,吓得往后一缩,拍着胸口道:“哎呦我的老天爷!小阳,你这……这又弄了个啥玩意儿回来?这皮子花里胡哨的,是豹子不成?”
陈阳正埋头用刮刀小心地刮着皮板内层残留的脂肪和肉膜,头也没抬地笑道:“妈,这不是豹子,是猞猁,老辈人也叫它山猫子。您瞅瞅这毛色,这厚度,这斑点儿,比豹子皮也不差啥。”
“猞猁?就那传说中比狐狸还奸猾、来去如风的‘草上飞’?”刘翠花凑近了,弯下腰仔细端详,嘴里啧啧称奇,“这玩意儿可灵性得很,最是难打,你咋碰上的?还让你给得手了?”
“它贪嘴,偷我烤的野鸡,让我逮着机会了。”陈阳语气轻松,手上刮皮的活儿一点没停,发出沙沙的声响,“妈,您知道这一张皮子,能值多少钱不?”
“多少?咋地也得……百八十块?”刘翠花试探着问,在她看来,百八十块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数目,够家里开销好一阵子了。
陈阳抬起头,看着老娘,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慢悠悠地说:“往少了说,这个数。”
“二百?”刘翠花眼睛一亮,声音都提高了些。
陈阳摇摇头,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往少了说,也得一两千块!”
“啥?!一两千?!”刘翠花惊得手里的门帘都掉了,声音猛地拔高,尖得差点劈了叉,一把抓住陈阳的胳膊,手指都在发抖,“我的个小祖宗!你……你可别唬你妈!一张皮子……值……值那么多钱?!这……这够咱家挣好几年的工分钱了!老天爷啊……”
“妈,您小点声!”陈阳赶紧示意她噤声,压低嗓音道,“财不露白!这猞猁皮是裘皮里的顶尖货,听说拿到哈市或者南边那些大地方,有的是有钱人抢着要,价格还能往上蹿。您儿子我心里有数,您把心放肚子里。”
刘翠花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感觉气儿都快喘不匀了,看着那张摊开的皮子,眼神复杂极了,又是天降横财的狂喜,又是怕招灾惹祸的担忧,嘴里不住地念叨:“了不得了不得……你这孩子……真是……真是要吓死你妈了……”她慌里慌张地转身把仓房门关严实,又找了根木棍顶上,仿佛怕那皮子的金光透出去,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阳看着老娘这紧张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又温暖。他继续手上的活儿,刮净油脂后,又找来细密的河沙和干净的草木灰,混合在一起,细细地、均匀地揉搓着皮板的每一个角落。这叫“硝皮”,是老辈猎人传下来的土法子,能进一步吸附去除皮板里残留的油脂,软化皮质,防止皮板日后变硬、发脆、招虫蛀。做完这些,他才将皮子小心地绷在事先准备好的长方形木框上,皮板朝外,毛朝里,放在仓房通风背阴的角落,让它慢慢阴干。这个过程最是急不得,火烤或者太阳暴晒,都会让皮板受损,价值大打折扣。
处理好猞猁皮,陈阳打水仔细洗了手,心里还惦记着张二虎家那两只蒙古细犬,便溜溜达达地出了门,朝屯子西头走去。
刚进张二虎家那个低矮却收拾得齐整的小院,就看见二虎正蹲在屋檐下的背风处,手里端着个旧瓷碗,小心翼翼地给那只黑色的细犬喂水。那狗虽然还虚弱地趴伏在干草垫上,但眼睛已经能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陈阳进来,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呜”声,那条无力的尾巴尖,也极其努力地、轻微地晃了晃。旁边那只黄褐色的细犬也侧躺着,胸腹间的起伏明显比昨天有力了不少。
“阳哥,你来了!”张二虎看见陈阳,连忙站起身,黝黑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你看,它俩好像缓过来点儿了!今儿早上,都勉强喝了小半碗米汤,黑子(他指着黑细犬)刚才还舔了舔俺的手心哩!”
陈阳蹲下身,避开伤口,轻轻摸了摸两只狗的脖颈和耳根,体温趋于正常,伤口也没有红肿发炎的迹象。他满意地点点头:“嗯,恢复得不错。底子好,加上你照顾得用心。二虎,继续按时喂药,水里可以稍微加点盐。等它们肠胃适应了,慢慢熬点清淡的肉汤,别放油。等它们自己能颤颤巍巍站起来,就算闯过鬼门关了。”
“哎!阳哥,俺都记下了!”张二虎用力点头,看着两只逐渐恢复生机的名贵猎犬,眼里充满了希望和干劲,仿佛照顾它们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