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两狗,刚离开屯子没走出一里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小阳!文远!二虎子...你们他娘的...给老子等等!”
陈阳回头一看,愣住了。
只见他爹陈良飞和杨文远他爹杨建国,两人都穿着厚重的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一个扛着把老洋炮(土枪),一个拎着把锋利的扎枪(长矛),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爹?杨叔?你们咋来了?”陈阳停下脚步,疑惑地问道。
陈良飞跑到近前,喘了几口粗气,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咋来了?你说咋来了?你们几个小瘪犊子要去捅熊仓子,这么大的事儿,我们能放心吗?老子想了想,还是...真当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儿能上天了?”
杨建国也在一旁帮腔,脸上是后怕和担忧:“就是!昨晚文远回家一说,把我跟他妈差点吓背过气去!那熊瞎子是你们能招惹的?我俩一合计,干脆跟林场请了个假,说家里有急事,说啥也得跟来看看!不能让你们胡闹!”
杨文远和张二虎一看自家老爹来了,顿时有点蔫儿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陈阳心里却是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是父辈沉甸甸的关心和爱护。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爹,杨叔,你们来得正好!有你们这两位老将压阵,我们心里更有底了!”
陈良飞瞪了他一眼:“少拍马屁!我告诉你小子,到了地方,一切听我指挥!我年轻时候也跟老炮儿去过熊仓子,知道里头的凶险!”
“成!爹,您经验丰富,到时候您多指点!”陈阳答应得痛快,但眼神里却有自己的主意。
于是,狩猎小队变成了五人队伍。
陈良飞和杨建国虽然嘴上严厉,但看着陈阳准备的那些家伙事儿——擦得锃亮的制式步枪、粗麻绳、开山斧、甚至还有鞭炮和煤油,心里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这小子,准备得倒是挺周全,不像是一时头脑发热。
一路上,陈良飞和杨建国凭借着多年的山林经验,在前面带路,避开了一些潜在的危险区域,速度反而比昨天快了不少。
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再次来到了老熊岭那棵老椴树下。
再次看到那个黑黢黢、透着阴森气息的树洞,以及洞下方异常干净的雪地,陈良飞和杨建国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没错,是个仓子,而且看这架势,里头的家伙小不了。”陈良飞压低声音,语气严肃,“这玩意儿凶得很,一巴掌下来,脑袋都能给你扇飞喽!”
杨建国也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扎枪:“良飞哥,咋整?按老法子,找根长棍子捅?”
陈阳这时开口了,语气沉稳而自信:“爹,杨叔,老法子太危险,人离仓子口太近,黑瞎子窜出来根本反应不过来。我有个新法子,更稳妥。”
“新法子?啥新法子?”陈良飞疑惑地看着儿子。
陈阳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开始指挥起来,展现出远超年龄的冷静和专业。
“文远,二虎,你俩别闲着,拿脚把咱周围这片雪地,尤其是仓子口前面这一块,都给我踩实诚喽!踩得硬硬的,溜滑溜滑的最好!”
杨文远和张二虎虽然不明白为啥,但还是立刻照做,吭哧吭哧地在雪地上来回踩踏,把蓬松的积雪踩成坚实的冰面。
陈良飞看得直皱眉:“你小子这是干啥?整这溜滑,一会儿跑都跑不利索!”
陈阳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壶煤油,一边解释:“爹,这叫留后路。雪地松软,人跑起来费劲,熊瞎子掌子大,在实诚地上反而容易打滑。咱把退路踩实了,万一情况不对,撒丫子跑,它追起来费劲!”
这话一说,陈良飞和杨建国都愣住了,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儿!这小子,脑子是咋长的?这都能想到?
接着,陈阳又指挥杨文远和张二虎,在距离熊仓子大约三十米开外,找了些干燥的枯枝和松明子(富含松油的树枝),拢起了两堆火。
“把火烧旺点!熊瞎子怕火,这两堆火能挡它一下,给咱们壮胆,也能关键时候挡它一道!”
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驱散了一些林间的阴冷和寒意,也给了众人一些心理安慰。
最后,陈阳指着旁边紧挨着长在一起的三棵老松树,对众人说道:“看见那三棵树没?万一,我说万一咱们第一下没放倒它,让它冲过来了,别直线跑,就绕着这三棵树转圈跑!人在树之间钻,熊瞎子体型大,转圜不灵便,能给咱们争取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在那三棵树周围踩踏,清理出一个小型的、坚实的环形跑道。
这一系列有条不紊、思虑周详的准备工作,把陈良飞和杨建国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们年轻时跟着老炮儿猎熊,哪有这么多讲究?
基本都是凭着一股子蛮勇和运气。
可自己儿子这安排,步步为营,把各种可能发生的危险和应对措施都想到了前面!
这哪像个十八岁的半大小子?
简直比那些在山里混了一辈子的老猎头还老辣!
陈良飞看着儿子沉着指挥的背影,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感慨:这小子,是真出息了!
一切准备就绪,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关键的时刻到了——谁去“叫仓子”?就是把熊从树洞里引出来!
按照老规矩,这叫仓子的人最危险,距离最近,熊第一个攻击的就是他。
陈良飞把老洋炮一端:“我来!我经验比你们足!”
杨建国也举起扎枪:“还是我来吧,我腿脚还行!”
杨文远和张二虎虽然害怕,但也硬着头皮争着要去。
陈阳摆了摆手,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张二虎身上:“二虎,你去!”
“啊?我?”张二虎一愣,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中!阳哥,你说咋干我就咋干!”
陈良飞急了:“你小子胡闹!二虎年纪小,没经验……”
“爹,正因为二虎灵巧,跑得快,才让他去。”陈阳解释道,然后从张二虎手里拿过那一小盘鞭炮,又找了一根长长的、结实的树棍,用细麻绳将鞭炮牢牢地绑在树棍的一头,制作成了一个简易的“爆破杆”。
“二虎,你听着,”陈阳把“爆破杆”递给张二虎,详细交代,“你不用靠近仓子口,就躲在那块大石头后面。用火柴把这鞭炮引信点着,然后把这棍子使劲往那树洞里一捅,把鞭炮送进去!点着之后,啥也别管,撒丫子就往咱们踩实的这块地方跑,跑到火堆后面来!记住了吗?”
张二虎用力点头:“记住了!点着,捅进去,往回跑!”
这法子,再次让陈良飞和杨建国傻眼了。
用鞭炮叫仓子?
这他娘的是谁想出来的损招?!
闻所未闻啊!
但仔细一想,妙啊!
人不用靠近,远远地就能把熊惊出来,安全系数大大增加!
而且鞭炮在密闭空间里炸响,那动静,足以把睡懵圈的熊瞎子彻底炸毛!
陈阳看着老爹和杨叔震惊的表情,心里暗笑。
这可是他上辈子结合现代知识自己琢磨出来的独门秘笈,今天算是首次亮相!
“都各就各位!”陈阳低喝一声,自己则迅速跑到预先选好的射击位置——一个距离熊仓子约四十米,前面有半截倒木作为掩体的地方,稳稳地架起了步枪。他调整呼吸,枪口牢牢锁定了那个黑黢黢的树洞。
陈良飞端着老洋炮,杨建国握着扎枪,杨文远拿着斧子,分别守在两个火堆旁和那三棵“救命树”附近,紧张得手心冒汗。大黄和黑子被命令趴在陈阳身后,焦躁地用爪子刨着雪。
张二虎深吸一口气,猫着腰,灵活地蹿到陈阳指定的那块岩石后面。
他掏出火柴,“嚓”一声划着,颤抖着手点燃了鞭炮那截短短的引信。
引信“刺啦”冒着火星,迅速缩短!
张二虎看准时机,猛地从岩石后探出身子,将长长的树棍对准那个树洞,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送一捅!
“走你!”
绑在树棍顶端的鞭炮,带着“刺啦”燃烧的引信,精准地被捅进了那深不见底的熊仓子!
张二虎二话不说,扔掉树棍,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沿着踩实的雪道,玩命地朝火堆这边狂奔!
就在他刚跑出十几步,堪堪冲到火堆后面的时候——
“噼里啪啦砰——!!!”
一阵沉闷却又极其响亮、如同炒豆般的爆炸声,猛地从那树洞里传了出来!还夹杂着回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嗷吼——!!!”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痛苦、惊愕和暴怒的熊嚎,如同炸雷般从树洞里爆发出来!那声音蕴含着恐怖的力量,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树上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下一刻,那个黑黢黢的树洞口,如同井喷一般,猛地探出一个硕大无比、覆盖着黑棕色长毛的熊头!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狂暴,它显然被那突如其来的、在耳边炸响的鞭炮彻底激怒了!
由于刚从深度冬眠中被强行惊醒,它的意识还处于混沌和懵懂状态,本能地想要冲出这个让它遭受痛苦和惊吓的巢穴!
就是现在!
陈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黑瞎子大半个身子刚刚挤出树洞,动作还带着刚醒来的僵硬和迟缓,注意力完全被鞭炮声和自身愤怒所吸引的瞬间!
他屏住呼吸,心静如水,瞄准镜(机械瞄具)的缺口、准星、黑瞎子胸前那撮代表着心脏区域的白色月牙斑,三点一线!
“砰!!”
五六半那清脆嘹亮的枪声,猛然响起!压过了熊嚎的余音!
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无比地钻入了黑瞎子左前腿根部稍后、心脏的位置!
“噗!”一声闷响!
巨大的动能瞬间释放!
“嗷——呜!”黑瞎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人立而起的动作戛然而止!它那双充满暴怒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和痛苦,随即迅速黯淡下去。
但它毕竟是一头体重超过四百斤的庞然大物,生命力极其顽强!心脏被击中,它并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凭借着最后的凶性,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拖着濒死的躯体,朝着枪响的方向,也就是陈阳的位置,踉跄着冲了过来!只是速度已经大减,步伐凌乱!
陈阳面色冷峻,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动作快如闪电!拉动枪栓,“咔嚓”,弹壳跳出,第二发子弹上膛!
“砰!!”
第二枪,精准地命中了黑瞎子的脖颈!进一步摧毁它的生机!
黑瞎子再次发出一声呜咽,冲势彻底停止,庞大的身躯摇晃着。
陈阳毫不留情,第三次拉动枪栓!
“砰!!”
第三枪,打在了它的头颅侧面!
三枪!枪枪致命!
那如同小山般的庞大身躯,终于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地!砸在之前被踩实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溅起漫天雪沫!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死了?
就这么……死了?
陈良飞、杨建国、杨文远、张二虎,四个人全都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头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巨大黑熊,大脑一片空白。
从鞭炮炸响,到黑瞎子冲出,再到陈阳干脆利落的三枪毙命,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他们预想中的人熊大战、险象环生,根本没有发生!一切都在陈阳精准的计算和恐怖的枪法下,结束了!
陈阳没有放松警惕,他端着枪,小心翼翼地靠近,确认黑瞎子确实已经死透,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还愣着干啥?过来帮忙!”陈阳回头喊了一声。
四人这才如梦初醒,狂喜和震撼交织着涌上心头,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来。
“我的个亲娘姥姥诶!真……真干死了?!”杨文远看着比自己还高壮的熊尸,激动得语无伦次。
“小阳……你这枪法……你这脑子……”杨建国看着陈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陈良飞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颤抖的手和泛红的眼圈,说明了一切。
骄傲!
无比的骄傲!
“爹,杨叔,搭把手,赶紧把熊胆取出来,这东西不能见风,见风就贬值了!”陈阳说着,抽出锋利的侵刀。
他手法熟练地找到位置,划开熊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很快,一个深绿色、包裹着薄膜、比成人拳头还大的胆囊被他完整地取了出来。
他小心地割下熊胆,捧在手里仔细观察。胆囊饱满,质地柔软,颜色是深绿色带着些许光泽。
“是个草胆!”陈阳脸上露出了笑容,“看这成色和大小,最少值这个数!”他伸出巴掌,正反翻了翻。
“五百?!”杨文远惊呼。
“只多不少!”陈阳肯定道。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价值连城的熊胆装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厚实的布袋里,扎紧口,贴身收好。
接着,几人一起动手,利用带来的粗麻绳和拖杠,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拖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头四百多斤重的庞然大物挪到拖架上捆好。
看着这巨大的收获,所有人都咧开了嘴,疲惫一扫而空。
“走!回家!!”陈阳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五人拖着沉重的熊尸,带着无价的熊胆,踏上了归途。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和属于胜利者的豪迈。
陈阳知道,经此一役,他“陈炮手”的名号,将在这兴安岭,彻底打响!而刘福贵之流,在他眼中,更是如同蝼蚁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