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漂泊之舟
深秋的东海,阳光尚存暖意,但南下的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先声。十几条用残骸、圆木和粗藤勉强捆扎而成的筏子,载着山风寨两百余口人和微薄的希望,如同被洋流驱赶的落叶,在墨蓝色的海面上起伏颠簸。
最大的那条筏子由三条较完整的倭船龙骨并排绑成,铺着木板,竖起一根捡来的桅杆,挂着一面用破帆拼凑而成的麻布帆,算是“旗舰”。李垣、铁毅、岩伯、阿吉以及几名寨中长老和伤员便挤在这条筏上。其余筏子更加简陋,大多靠划桨和随波逐流。
离岛三日,最初的恐慌和离乡之痛,渐渐被更现实的生存压力取代。淡水是头等难题。虽然出发前用所有能找到的容器(竹筒、皮囊、甚至掏空的葫芦)装满了溪水,但人数众多,消耗极快。第二天就开始限量配给。食物也紧张,带的芋头、鱼干和少量米粮,只够勉强果腹数日。
海况更是不容乐观。离开岛屿庇护后,外海的风浪明显增大。筏子没有船舱,所有人暴露在日晒、风吹、浪打之下,夜晚寒冷刺骨。两条最不结实的筏子已经在昨夜的涌浪中散架,幸好人员被及时救起,但物资损失不小,也加重了其他筏子的负担。
“这样下去不行。”第四天清晨,铁毅抹了把脸上的盐渍,望着东方海平线上初升的太阳,眉头紧锁,“筏子撑不了太久,粮食和水也快见底了。必须尽快找到陆地,或者……遇到船。”
李垣靠坐在桅杆旁,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连日操劳和高度紧张,加上晕船(这具身体似乎不太适应如此简陋筏子的剧烈颠簸),让他有些虚弱。但他依旧强打精神,对照着墨衡留下的海图和简陋的罗盘,估算着位置。
“按照海图和这几日的航向、速度估算,我们大概在钓鱼岛西南方向,距离最近的琉球主岛(冲绳)还有至少四五天的航程,如果风向顺利的话。”李垣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我们的水和食物,最多再撑两天。”
岩伯愁容满面:“难道……真要渴死、饿死在这海上?”
阿吉正在用小网捞着筏边偶尔游过的小鱼(收获寥寥),闻言抬起头:“李大哥,你不是有那个会发光的盘子(指定星盘)吗?能不能像在岛上那样,找到有淡水的地方?”
李垣苦笑。定星盘是用来辅助夜间星辰定位的,并非探测水源的工具。测能针倒是能感应“星髓”能量,但这片海域显然没有那种东西。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鉴气枢”,它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温热,但似乎也帮不上眼前的忙。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遇到过往船只,或者……老天爷开眼,下场雨。”李垣望向晴空万里的天空,无奈道。
或许是绝望中的祈祷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命运惯常的戏弄。午后时分,负责了望的一个寨民忽然指着东南方向,激动地大喊:“船!有船!”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挣扎着站起来望去。只见东南方的海平线上,果然出现了两个小小的帆影!正在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驶来!
“是商船吗?还是……”铁毅眯起眼睛,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在这片海域,遇到商船是幸运,遇到海盗或倭寇,就是灭顶之灾。
帆影越来越近,逐渐能看清船型。那是两条中型福船,挂着常见的商旗,但船体吃水颇深,帆具齐全,速度不慢。
“是咱们大明的商船!”岩伯年轻时也跑过海,辨认出来,脸上露出喜色,“有救了!”
筏队上的人们爆发出微弱的欢呼,拼命挥动手臂和破布,试图引起对方注意。
两条福船显然也发现了海面上这群奇怪的“筏队”,略微调整航向,靠了过来。在距离约半里处,福船放下一条小艇,载着五六个人,向筏队划来。
小艇靠近,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绸衫、头戴方巾、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商人,面容精明,眼神带着审视。他身后跟着四个孔武有力的水手,腰间都别着短刀。
“尔等何人?为何乘此……筏具,漂泊在此?”商人开口,带着闽南口音,语气还算客气,但透着警惕。
岩伯连忙上前,用带着琉球口音的官话回答:“回这位老爷,我等是琉球外岛‘山风寨’的渔民,因岛上遭了倭寇和强人劫掠,寨子被毁,不得已举寨逃亡,漂流至此。粮食饮水将尽,恳请老爷施以援手,指点生路,我等感激不尽!”说着,便欲带领众人下拜。
商人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目光在筏子上简陋的装备、面黄肌瘦的妇孺、以及李垣、铁毅这两个气质明显不同的“渔民”身上扫过,尤其在铁毅腰间的黑色短刃和李垣略显沉静的眼神上停留片刻。
“倭寇劫掠?”商人沉吟,“近来东海确实不太平。你等……欲往何处去?”
“听闻琉球主岛尚算安稳,我等想去那里谋条生路。”岩伯按照事先商量的说辞回答。
商人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这群老弱妇孺,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但更多的是精明的盘算:“琉球主岛路途尚远,以尔等筏具,恐难抵达。我等乃福州‘林记商号’的船,正欲往满剌加贸易。相逢即是有缘,可允尔等上船暂避,并提供些许水食。不过……”他话锋一转,“船资需另计。尔等可有力偿付?抑或……以劳力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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