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狩者之釉变 第9章 淬火之约

叮——

林砚手中的瓷剑胚在淬火液中发出尖锐的鸣响，蒸腾的水雾中，钴料在剑身上勾勒出诡异的青蓝色纹路。江瓷站在三步之外，实验室的顶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映在墙上那幅《龙泉窑火候图》上。

温度记录仪显示，剑胚入水瞬间温差达到1120度。江瓷的声音像她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一样冷静，但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出的几道乱码泄露了情绪。她看着林砚被水雾打湿的衬衫后襟，那里透出的肩胛骨轮廓像两片未施釉的素胎。

林砚突然转身，淬火液溅在防护面罩上。你看这个。他举起瓷剑，剑尖三寸处有道细微的裂痕，《天工开物》里记载的松针纹，只有含钴量超过7%的胎土在急速降温时才会出现。他的拇指抚过那道裂痕，这个动作让江瓷想起三天前在物证室，他检查被害人伤口时同样的手势。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发出低鸣。江瓷向前迈了半步，痛觉缺失症让她对高温缺乏本能警惕。当她伸手去取剑胚时，林砚的警告与皮肤接触滚烫剑柄的声同时响起。

别动！林砚抓住她的手腕向后拽，瓷剑砸在地上碎成三截。江瓷看着自己掌心迅速泛起的灼伤痕迹，像看着别人的x光片。直到林砚从工作台抽屉取出那个青瓷小罐，她才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茶籽油混合白芨的气味。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江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林砚的指尖在她掌心停顿：

理论上应该疼。江瓷注视着他小指上那道陈年烫伤疤痕，祖传配方？

北宋钧窑匠人用的。林砚的拇指在她生命线位置画了个圈，你掌纹分叉这里，和我父亲当年......

通风系统的噪音突然增大。江瓷抽回手的动作让药罐翻倒，深褐色的药膏在钢制工作台上蜿蜒出河流般的痕迹。她弯腰去捡碎瓷片时，后颈的碎发扫过林砚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

被害人胃里的茶叶残渣检测结果出来了。江瓷将平板电脑转向他，屏幕冷光映着地上瓷剑的碎片，含钴量7.2%，与剑胚完全吻合。

林砚蹲下身，三块瓷片在他手中重新拼合：淬火时产生的应力裂纹走向......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江瓷的手指正点在其中一块瓷片的断口处。

这个角度。她的指甲划过釉面，只有用龙窑第三窑位的匣钵才能烧出来。

林砚的呼吸明显滞了一拍。他抬头时，江瓷发现他虹膜边缘那圈青灰色，和被害人指甲缝里的窑灰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铲车搬运陶土的声音，远处龙窑的轮廓在暮色中像条蛰伏的巨龙。林砚突然起身拉开工具柜，取出一套带温度传感器的淬火钳：要还原完整作案过程，还需要......

戌时三刻的窑温。江瓷接话的同时，平板电脑上已经调出气象局的历史数据，案发当晚有雷雨，空气湿度影响降温速率。

当林砚将新烧制的剑胚第次浸入淬火液时，飞溅的水珠落在江瓷的锁骨上。她没有擦拭，而是举起相机记录液面波纹：比标准工艺快秒的降温速度，确实能造成被害人心脏的陶瓷化现象。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气窗照进来，工作台上那滩打翻的药膏已经凝固成釉料般的薄膜。林砚关掉温度记录仪时，发现江瓷正用镊子夹起那片薄膜对着光看。

像不像汝窑的开片？她问。

林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调整显微镜焦距时，前臂擦过江瓷的肩膀。屏幕上显示的结晶结构，与三年前那批失踪的钧窑残器检测报告分毫不差。

结案报告我会注明。江瓷合上笔记本电脑，龙泉林家......

只是提供传统工艺咨询。林砚截住她的话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瓷药罐的缺口。那个缺口的形状，恰似物证照片里被害人胸前伤口的剖面图。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时，实验室只剩淬火池的保温灯还亮着。江瓷在门口停顿，听见林砚用龙泉方言哼起一首古老的窑工号子。调子起承转合处，与被害人手机里那段被删除的录音频率完全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