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狩者之釉变 第4章 旧案重提

江瓷的指尖轻轻划过泛黄的案卷，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法医实验室的灯光下，这份二十年前的祭红釉毒杀案档案显得格外沉重。她将案卷平铺在解剖台旁的不锈钢桌面上，瓷白色的台面映照出她紧蹙的眉头。

死者陈明，景德镇陶瓷研究所研究员，1999年3月15日被发现死于工作室...江瓷轻声念出第一页的内容，目光在尸检照片上停留。照片中，死者面色青紫，嘴角残留着诡异的红色釉料，与眼前这起案件如出一辙。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实验室照得惨白。江瓷下意识抬头，恍惚间仿佛看见父亲的身影站在窗前——二十年前，父亲江远山正是这起案件的首席调查官。

江法医？助手小林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鉴定科刚送来死者胃内容物分析报告。

江瓷接过文件袋，拆封时注意到封口处沾着些许红色粉末。她用手指捻了捻，质地细腻如瓷粉，却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这是...氧化亚铜？

报告显示，死者胃部残留物中含有超标的铜离子，与当年陈明案完全一致。更令她心惊的是，毒理分析中那个特殊的标记——样本c-1999，正是父亲当年亲手标注的编号。

帮我调取1999年3月所有与陈明案相关的证人笔录。江瓷的声音有些发紧，特别是...她翻开案卷最后一页，指着被红笔圈出的名字，这位苏云生的证词。

档案室里，霉味混合着纸张腐朽的气息。江瓷在积灰的金属柜最底层找到了标有苏云生的牛皮纸袋。打开时，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与一个清瘦男子站在窑厂前的合影，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与云生兄于青龙窑，1998年冬。

苏云生...江瓷喃喃自语。案卷记载，这位景德镇大学的材料学教授是当年唯一指出毒釉特殊配方的专家，却在案件侦破前夕突然辞职，从此杳无音信。

次日的雨幕中，江瓷撑着黑伞来到景德镇大学老校区。退休教师管理处的王主任推了推老花镜：苏教授？他当年走得很突然，连告别会都没办。老人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发黄的教职工通讯录，不过他有个得意门生，现在在古陶瓷研究所当副所长。

雨越下越大，江瓷的轿车驶过泥泞的乡间小路。古陶瓷研究所的红砖小楼隐藏在竹林深处，门廊下挂着非请莫入的木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她看见一个背影正在整理博古架上的瓷片。

周所长？我是市局法医江瓷。

转过身来的男人约莫五十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听到她名字时明显闪烁了一下。江...法医？他手中的定窑白瓷盘差点滑落，你长得真像江队长。

茶水间的电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周明——苏云生最器重的学生，递给江瓷一杯浮着茶梗的绿茶。老师当年离开前夜，给我留了这个。他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是一串化学式：cu?o·xh?o。

这是改良型氧化亚铜水合物。江瓷一眼认出，现代釉里红的主要呈色剂，但...她突然顿住，这个x值...

没错，老师特意强调这个x值必须控制在0.3-0.5之间。周明的声音压低，他说这是祭红釉不传之秘，超过这个范围...男人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会释放剧毒氰化铜蒸汽。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急促。江瓷注意到周明右手无名指上的疤痕，形状像被高温釉料灼烧的痕迹。周所长也烧窑？

年轻时跟着老师学过。周明下意识用左手盖住伤疤，江法医，有些旧窑火...还是别重新点燃为好。

离开研究所时，江瓷在后视镜里看见周明站在雨幕中久久未动，身影模糊得像被雨水晕开的墨迹。车载广播正在播放紧急通告：...台风即将登陆，请市民...

手机突然震动，小林发来消息：江法医，查到苏云生有个女儿叫苏雯，现在在杭州中国美院任教。

暴雨冲刷着高速公路，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急促的弧线。江瓷握紧方向盘，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瓷儿...祭红釉的密码在...当时监护仪的警报声淹没了最后几个字。

杭州南山路的梧桐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摆。中国美院的保安指着远处的红砖小楼：苏教授？她今天应该在上《传统矿物颜料》选修课...

教室里的女人正在讲解朱砂的提纯工艺，及肩的黑发间夹杂着几缕刺眼的银白。当江瓷出示警官证时，苏雯手中的研钵一声掉在地上，赭石色的粉末洒了一地。

教师休息室里，苏雯颤抖的手指抚过那张泛黄的照片。父亲失踪前夜，把这个塞进我的书包。她从颈间取下一个吊坠——微型瓷瓶中封存着几粒红色晶体，他说如果哪天见到江叔叔的后人...

吊坠在灯光下流转着诡异的红光。江瓷用手机微距镜头观察，发现晶体表面有规则的几何纹路，像是...这是纳米级的釉里红结晶？

不完全是。苏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父亲叫它，说这是当年他和江叔叔在7501工程中...她突然噤声，望向窗外翻滚的乌云。

一道闪电劈开天际，刹那间照亮苏雯惨白的脸。江瓷这才注意到她左手小指缺失了最后一节——和陈明案发现场残留的断指完全吻合。

苏教授，你父亲现在...

我不知道！苏雯突然激动起来，二十年来我换了三次身份，就是怕...她的目光落在江瓷身后，瞳孔骤然收缩。

玻璃窗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举着什么。江瓷本能地扑倒苏雯，几乎同时，整面窗户在消音器的闷响中炸成碎片。

江瓷拽着苏雯冲向后门。走廊尽头，穿雨衣的杀手正在装填第二发子弹。她们跌跌撞撞跑进地下室，苏雯用指纹打开一道暗门：这里直通校史馆...

潮湿的隧道里，苏雯的喘息声夹杂着抽泣：他们一直没放弃...当年参与项目的...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打断了她。江瓷低头，发现苏雯的吊坠链断了，红色晶体滚落在积水里，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校史馆的应急灯下，苏雯终于道出惊人真相：所谓祭红釉毒杀案，根本是7501工程事故的延续...她撕开衬衫下摆，露出腹部狰狞的疤痕，这是当年实验室爆炸留下的，父亲用最后一批血釉结晶封住了我的伤口...

馆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雯突然将江瓷推进一个展柜后面：去找青龙窑的第三号窑洞！那里有...枪声响起，苏雯胸口绽开刺目的红，与展柜里明代祭红釉瓷器的色泽一模一样。

江瓷从消防通道冲进暴雨中，手中紧握着苏雯临终塞给她的U盘。手机屏幕亮起，小林发来的最新信息让她浑身冰冷：江法医，周明副所长刚刚被发现死于实验室，现场...到处都是红色釉料。

台风登陆前的最后一缕月光下，江瓷看见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脸，不知何时沾上了一道血痕般的釉彩。远处传来警笛声，而她的耳边回响着父亲和苏雯共同的那句警告：

别碰血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