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是淑妃的独子。
年方十五,因早产体弱,常年深居简出,从未参与朝政。
纪黎宴接过名册,快速翻阅,心中震惊不已。
名册上不仅记录了各地暗桩的身份,还标注了他们的职务和掌控的资源。
其中不乏朝中要员和地方大吏。
“娘娘此举,可谓大义。”
纪黎宴合上名册,“只是,我如何相信这是全部名单?”
淑妃苦笑:“世子不必信我,只需按图索骥,自然能验证真伪。”
“本宫只有一个要求,清查时,莫要牵连无辜。”
离开皇宫,纪黎宴立即调动清安司精锐,按照名册开始秘密抓捕。
同时,他修书一封,通过特殊渠道送往边关。
名册上显示,镇守北疆的威武大将军竟是安王心腹。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谨慎处理。
半个月后,京城中的安王暗桩已被清理大半。
但纪黎宴始终保持低调,对外仍宣称是清查二皇子余党。
这日,陈绣儿的慈安堂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永昌伯府的真千金,如今已与吏部侍郎公子定亲的林婉儿。
“郡主。”
林婉儿行礼后,欲言又止,“臣女有一事相求......”
陈绣儿屏退左右,温和道:
“林姑娘但说无妨。”
林婉儿突然跪地哭泣:
“求郡主救我,那永昌伯府的二公子...他,他才是安王余孽啊!”
陈绣儿心中一惊,连忙扶起她:
“慢慢说,怎么回事?”
原来,林婉儿在永昌伯府虽只住了数月,却偶然发现伯府二公子书房中藏有安王信物。
更可怕的是,她偷听到二公子与心腹的谈话。
似乎要在下月祭天大典上行事。
陈绣儿闻言,心中剧震,面上却强自镇定。
她扶起林婉儿,柔声道:
“林姑娘,此事关系重大,你且慢慢说,将所见所闻细细道来,不可有半分遗漏或夸大。”
林婉儿擦了擦眼泪,稳了稳心神,这才低声诉说:
“臣女自身份确认后,便暂居永昌伯府,等候与...与周公子的婚期,因心中苦闷,常于府中花园散心。”
“前日晚间,我路过二公子周清景所居的‘竹韵轩’外,听闻内有压抑的争执声。”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我本欲避开,却隐约听到了‘安王’、‘祭天大典’、‘火药’等字眼,心中惊疑,便悄悄凑近了些。”
“只听二公子厉声对一人说‘...此事关乎主上大业,祭天当日,待皇帝登上天坛,便...便引爆预设之物,届时京城大乱,我们的人便可里应外合......’”
“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不慎踩断了枯枝,惊动了里面的人。”
“幸好夜色已深,我及时逃回自己院落,他们并未看清是我。”
“但第二日,我便发现院中伺候的丫鬟被换了一个,问起只说是病了,可我分明看见那丫鬟好端端地在后院浆洗衣物......”
“郡主,他们定是起了疑心,在监视我,我...我不知该求助谁。”
“想起郡主您掌管慈安堂,仁善之名远播,又与世子...这才冒昧前来......”
林婉儿说着,又泫然欲泣,身体微微发抖。
陈绣儿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中念头飞转。
周清景...永昌伯府的二公子,在京城素有才名。
虽为庶子,无法继承爵位,但年纪轻轻已在礼部任职。
前途本应一片光明。
若他真是安王余孽,且计划在祭天大典上行刺......
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姑娘,你冒险前来告知此事,于国有功,于己亦是自救。”
“你放心,我信你。”
陈绣儿目光坚定,“此事我即刻告知世子,定会护你周全。”
“你现在不宜久留,我让人从后门送你回去,你回去后一切如常,切勿露出破绽,我们会暗中派人保护你。”
送走林婉儿后,陈绣儿立刻更衣,命人备车,直奔清安司衙署。
纪黎宴正在审阅各地送来的密报。
见陈绣儿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心知必有要事。
屏退左右后,陈绣儿将林婉儿所言尽数转述。
“周清景......”
纪黎宴指尖轻叩桌面:“我清查安王暗桩,竟未查到他的头上。”
“要么是他隐藏极深,要么...是淑妃提供的名单仍有保留。”
“或者,他是纪律言那条线上的人,与淑妃并非一体。”
他沉吟片刻,立即召来心腹,低声吩咐:
“加派人手,秘密监视永昌伯府二公子周清景,以及伯府所有出入人员。”
“重点排查他近期接触过的礼部官员,以及可能接触火药工匠的途径。”
“记住,绝不可打草惊蛇!”
“另外。”
纪黎宴看向陈绣儿。
“安排两个机灵可靠的女暗卫,以慈安堂义工的名义,设法进入永昌伯府,贴身保护林婉儿。”
“是!”心腹领命而去。
陈绣儿担忧道:
“宴哥,祭天大典距今不足半月,时间紧迫,若周清景当真狗急跳墙......”
纪黎宴冷笑一声:“他既然敢谋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绣儿,你这次立了大功,若非你慈安堂的善举赢得信任,那林婉儿未必敢来告密。”
他走到窗边,望着衙署外肃杀的街道:“安王余孽,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既如此,我便借此祭天大典,将他们一网打尽!”
接下来的日子。
京城表面平静。
暗地里却因清安司和安王余孽的暗中角力,而波谲云诡。
纪黎宴明面上继续按名单抓捕暗桩,实则全力调查周清景及其同党。
监视很快有了发现。
周清景果然与礼部,一名掌管祭典器物的小官过往甚密。
且近期多次出入城西一家看似普通的车马行。
暗卫潜入车马行,发现其地下竟藏有少量火药和打造兵器的模具。
然而,周清景十分警觉,似乎察觉到风声不对,行事愈发隐秘。
祭天大典前五天。
监视的人回报,周清景与那名礼部小官深夜密会。
之后那小官便称病告假,闭门不出。
“他们在转移,或者改变了计划。”
纪黎宴判断。
“周清景可能已经知道林婉儿听到了部分计划。”
“那该如何是好?”
信王得知消息后,亦是面色沉重,“祭天大典,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皆会到场,若真有闪失......”
“父王放心,”纪黎宴成竹在胸,“儿臣已有对策。”
“他们将计就计,我们便请君入瓮。”
祭天大典前一日,纪黎宴秘密入宫,向皇帝和太子禀明了全部情况以及自己的计划。
皇帝震怒之余,批准了纪黎宴的方案。
并授予他祭天大典全程的指挥调度之权。
祭天大典当日。
天色未明,皇家仪仗便已浩浩荡荡出宫,前往南郊天坛。
旌旗招展,侍卫林立,气氛庄严肃穆。
皇帝身着十二章纹衮服,乘坐玉辂,太子紧随其后。
信王一家按品级大妆,随行在宗室队伍中。
陈绣儿今日格外紧张,手心沁出细汗。
纪黎宴悄悄握住她的手,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
天坛之下,百官按序而立。
周清景作为礼部官员,亦在队列之中。
他今日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虔诚。
若非早知其阴谋,绝难想象此人包藏祸心。
吉时将至,皇帝步下玉辂,准备沿着汉白玉阶梯缓步登上天坛。
按照仪制,唯有皇帝和少数随祭重臣可登坛。
其余人等皆在坛下跪拜。
就在皇帝即将踏上第一级台阶的刹那,异变突生!
坛下百官队列中,突然有数人暴起发难!
他们撕开官袍,露出内藏的劲弩,箭矢并非射向皇帝,而是直指天坛基座某处。
同时,周清景猛地抽出袖中匕首,厉声高呼:
“安王殿下万岁!”
便欲扑向近旁的太子!
“护驾!护驾!”场面瞬间大乱!
然而,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清安司精锐和大内侍卫反应更快!
那些弩箭尚未触及天坛,便被暗中设置的铁板挡住,发出“叮当”脆响。
与此同时,伪装成官员、侍卫的清安司高手如猛虎出柙。
瞬间将那几名发难的刺客制住。
周清景的匕首还未碰到太子衣角,就被纪黎宴一脚踹在膝窝,重重跪地。
随即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
“搜!”
纪黎宴冷声下令。
立刻有精通机关的好手,冲向天坛基座箭矢所指之处,
果然在浮雕的龙纹缝隙中。
找到了数包用油布包裹,连接着引线的火药!
若非及时发现,一旦箭矢引爆,虽未必能直接炸死皇帝。
却足以造成巨大混乱和伤亡。
届时潜伏在更远处的安王余孽,便可趁乱起事!
“周清景,你还有何话说?”
纪黎宴居高临下,看着被按在地上,面目扭曲的周清景。
周清景目眦欲裂,嘶吼道:“纪黎宴!你这野种,也配审我?”
“若非淑妃那贱妇背叛,今日大事已成,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这话信息量极大。
不仅坐实了谋逆之罪,更隐隐指向宫中淑妃曾与安王余孽有染。
坛下百官顿时哗然!
皇帝脸色铁青,怒极反笑:
“好!好个忠臣之后!押下去!严加审问!”
“纪黎宴,朕命你即刻彻查此案,所有牵连者,无论身份,一律缉拿!”
“臣领旨!”
纪黎宴拱手。
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最后落在面无人色的永昌伯身上。
“永昌伯,恐怕要请你一家,暂时去清安司‘做客’了。”
祭天大典被迫中断,皇帝起驾回宫,
清安司大牢瞬间人满为患。
周清景及其党羽在严刑拷问下,陆续招供。
他们不仅计划在祭天大典上行刺,还勾结了京畿大营的一名参将。
准备在爆炸后率兵入城“平乱”,实则控制京城。
而他们的最终目的,竟是拥立一位据说身具安王血脉的“幼主”!
这“幼主”的身份,更是石破天惊。
竟是已被圈禁的二皇子纪黎韬的侧妃所出,尚在襁褓中的庶子。
原来二皇子便是安王血脉。
这一连串的供词,将二皇子府、永昌伯府、乃至部分礼部、兵部官员都拖下水。
案件越查越深,牵扯越来越广,朝野震动。
纪黎宴雷厉风行。
根据供词和淑妃提供的名单,展开了更大规模的清洗。
二皇子虽已被圈禁,仍被赐下毒酒,其侧妃及“幼主”亦被秘密处决。
永昌伯府夺爵抄家。
周清景被判凌迟,其余涉案官员或斩或流,不计其数。
在这场风暴中,林婉儿因举报有功,且婚事本就是为了纠正血脉错位。
皇帝特旨嘉奖,准其与永昌伯府脱离关系。
并赐下一份丰厚嫁妆,风风光光地嫁入了侍郎府。
而那位被换到侍郎府的真正公子,也得以认祖归宗。
虽失了爵位继承权,却在经商之道上大展拳脚。
另有一番作为。
经此一役,盘踞京城数十年的安王势力被连根拔起。
纪黎宴和他领导的清安司威名赫赫,令人谈之色变。
皇帝对其信任更甚,清安司权柄日重。
尘埃落定后,信王府却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淑妃。
此次她未递帖子,直接到了信王府。
只带了一名贴身老嬷嬷。
信王妃与陈绣儿在花厅接待了她。
淑妃比上次见时清减了许多,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本宫今日前来,是向王妃和郡主辞行的。”
淑妃开门见山,语气平静。
“辞行?”
信王妃讶异。
“是。”
淑妃微微一笑,带着几分释然。
“本宫已向皇上请旨,自请离宫,前往京郊白云观带发修行,为陛下、为大周祈福。”
“皇上...已经准了。”
信王妃与陈绣儿对视一眼,心中明了。
周清景案发,虽未直接牵连淑妃,但她与安王的旧谊,以及她曾作为“梅夫人”的过往。
终究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
她能全身而退。
已是皇帝看在纪黎宴求情,和三皇子无辜的份上,法外开恩。
“三皇子他.....”信王妃关切道。
“他很好。”
淑妃提到儿子,眼中才有一丝暖意,“皇上承诺,会善待他,给他一个安稳富贵的前程。”
“本宫...已无牵挂。”
她看向陈绣儿,目光复杂:“郡主,你是个有福气的。”
“纪黎宴此人,重情义,有担当,虽出身波折,却心向光明。”
“你与他,好好过日子。”
陈绣儿起身,郑重一礼:
“谢淑妃娘娘吉言。”
淑妃摆摆手,起身欲走,到了门口,又停住脚步。
她未曾回头,只轻声道:
“告诉纪黎宴,安王之事,至此...真的了了。”
送走淑妃,信王府平静下来。
数月后,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信王府张灯结彩,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宴。
既为庆祝安宁郡主陈绣儿的生辰,也为庆祝信王妃近日身体康复。
更是为了冲淡连日来的肃杀之气。
宴席设在水榭,四周菊花怒放,桂子飘香。
信王夫妇坐在上首,纪黎宴与陈绣儿相伴左右。
一家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经历了诸多风雨,此刻的安宁显得格外珍贵。
酒过三巡,信王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心中感慨万千。
他举起酒杯:“今日家宴,本王心中甚是快慰。”
“历经磨难,我方知家人团聚,平安喜乐,才是世间最难得的福分。”
“来,我们共饮此杯!”
众人举杯同饮。
信王妃拉着陈绣儿的手,眼中满是慈爱:
“绣儿,如今你身份已正,规矩礼仪也已纯熟,母妃和你父王商量着,该为你和宴儿,重新补办一场婚礼。”
陈绣儿闻言,脸颊飞红,羞涩地低下头:
“但凭父王母妃做主。”
纪黎宴却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厅中,对着信王信王妃深深一揖。
“宴儿,你这是......”
信王妃不解。
纪黎宴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父王,母妃,绣儿。”
“今日趁此家宴,我有一事,想恳求父王母妃恩准。”
“何事?但说无妨。”信王道。
“我想请辞世子之位。”纪黎宴语出惊人。
纪黎宴此话一出,水榭内落针可闻。
信王妃最先反应过来,急得站起身:
“宴儿,你胡说什么?什么请辞世子之位!我不准!”
陈绣儿也慌忙离席,走到纪黎宴身边,拉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慌与不解:
“宴哥,你...你不要我了吗?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信王虽未起身,但脸色沉肃,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宴儿,把话说清楚。”
“信王府世子之位,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你将王府声誉,父母期望置于何地?”
纪黎宴看着家人激动的反应,心中暖流涌动。
知道他们是真心疼爱自己。
他反手握住陈绣儿的手,然后对着信王和信王妃再次深深一揖。
抬起头时,脸上带着轻松甚至有些赖皮的笑容。
“父王、母妃、绣儿,你们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嘛。”
他语气放缓,带着几分哄劝,“我何尝不知父王母妃待我恩重如山?”
“也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让父王母妃,让绣儿,让咱们信王府,因为我的身世,永远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看向信王,目光坦诚:
“父王,陛下虽认可我,清安司权柄也重,但宗室之中、朝堂之上,真就无人非议了吗?”
“不过是因为我如今圣眷正浓,他们不敢明说罢了,可我不愿父王母妃因我而承受这些。”
他又转向信王妃,语气带着撒娇:“母妃,您从小就最疼我。”
“难道舍得儿子永远被人暗地里嚼舌根,说我是个占了绣儿位置的冒牌货吗?”
他知道如何最能打动信王妃。
信王妃眼圈一红,别过脸去: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我的儿子!”
纪黎宴赶紧上前一步,扶着信王妃的手臂,柔声道:
“我当然是您的儿子,这辈子都是,谁说不是我跟谁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那种混不吝的纨绔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三人都愣住了。
“所以啊,我这世子之位,不是不要,是换个名头。”
“父王、母妃,你们就当...就当我是你们从小养大的‘上门女婿’!”
“怎么样?”
“上门女婿?”
信王愣住了,这个概念显然冲击了他固有的认知。
“对呀!”
纪黎宴理直气壮地说,“您看啊,我,是您二位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跟亲生的没两样,对吧?”
“绣儿呢,是您二位的亲生女儿,货真价实的郡主!”
“我娶了绣儿,不就是咱们信王府名正言顺的‘上门女婿’吗?”
“只不过这个女婿是您二位自己养大的,比别人家的更贴心。”
他这番歪理,听得信王目瞪口呆。
信王妃也是哭笑不得。
陈绣儿则羞得满脸通红,轻轻捶了他一下:
“你...你胡说什么呀......”
“这...这成何体统......”
信王想反驳。
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
“怎么不成体统了?”
纪黎宴趁热打铁,“这样一来,所有的尴尬不就都解决了吗?”
“绣儿是王府正统血脉,我是王府‘自产自销’的女婿,咱们的孩子,那是纯正的信王血脉!”
“谁还敢在背后议论半句?”
他看向信王妃,眨眨眼:“母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以后啊,我不是信王世子,但我是信王府的郡马爷,是您和父王的女婿加儿子!”
“咱们还是一家人,一点没变,而且更名正言顺了!”
信王妃被他绕得有点晕,但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最重要的是,儿子没离开这个家,只是换了个身份,堵住了悠悠众口。
纪黎宴最后抛出了杀手锏。
他笑嘻嘻地揽住陈绣儿的肩,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语气充满了期待:
“至于这王位继承嘛......”
“父王,您春秋鼎盛,再操劳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到时候,直接传给您亲孙子,我和绣儿的儿子,不就行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信王府,将来还是您嫡亲的血脉坐着,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