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会。”
纪黎宴眸光一闪。
“此事需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是绣儿的身份,安抚府内,同时将今日遇袭之事禀明圣上,但要换个说法。”
“什么说法?”
“就说是黑风寨匪徒见财起意,已被王府护卫剿灭。至于纪律言......”
纪黎宴顿了顿,“为了王府殉身了。”
信王妃闻言抬头,不解道:“为何要替他遮掩?”
“母妃,这是为了麻痹二皇子。让他以为计划成功了一半。”
“纪律言这个知情人已死,而我们还蒙在鼓里。”
“如此,他才会继续行动,我们才能抓住更多把柄。”
信王沉吟片刻,赞许地点头:
“宴儿思虑周全。就依此计。”
陈绣儿依偎在信王妃怀中,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神渐渐清明。
她看向纪黎宴,轻声道: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纪黎宴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目光诚挚:
“绣儿,我唯一没有算到的,是你为了保护母妃而冒险。”
“当我发现你不在马车里时,我......”
他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哽咽。
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一举动,胜过千言万语。
陈绣儿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理解和信任。
信王妃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一边是视若亲子的儿子,一边是骨肉相连的女儿。
她轻轻推了推女儿:“去吧。”
陈绣儿点点头,主动投入纪黎宴怀中。
信王见状,轻咳一声:
“此地不宜久留,收拾现场,即刻回府。”
回府路上,气氛凝重而微妙。
信王妃一直握着陈绣儿的手不放。
目光几乎无法从女儿脸上移开。
时而落泪,时而微笑。
信王则与纪黎宴同乘一车,详细询问了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
“......所以,你早就怀疑纪律言?”
信王问道。
“是,自他频繁出入二皇子府,我就起了疑心。”
“后来他屡次在我面前挑拨,暗示绣儿身份有问题,力劝我...斩草除根。”
信王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若非你机警,我信王府今日便要遭逢大难。”
“父王言重了。守护家人,是孩儿本分。”
信王深深看了他一眼:
“无论血脉如何,你永远是我信王府的世子。”
这话已是明确的认可与承诺。
纪黎宴心中微暖,躬身道:“谢父王。”
回府后,信王立即按计划行动。
一面派人清理现场,将纪律言的尸身妥善运回,准备厚葬。
一面亲自入宫,禀报“遇匪”之事。
果然如纪黎宴所料,皇帝听闻信王一家遇袭,勃然大怒。
当即下旨剿灭黑风寨余孽,并厚赏信王府护卫。
而二皇子府中,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废物!一群废物!”
二皇子摔碎了手中的茶杯,面色铁青。
“五十余人,竟连一家四口都杀不了,黑风寨的人都是饭桶吗?”
幕僚战战兢兢地禀报:
“殿下,据探子回报,纪律言为保护信王妃而死,信王府准备厚葬他。”
“信王似乎真的以为这只是普通匪患。”
二皇子冷静下来,眯起眼睛:
“纪律言死了?这倒是个好消息,死无对证......”
“那信王府那边......”
“暂且按兵不动。”
“纪黎宴那个纨绔子弟不足为虑,倒是信王经此一事,必会加强戒备,此时不宜再动。”
二皇子沉吟道,“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信王势大,是他父皇最信重的弟弟。
也是太子最有利的依仗。
他多次示好,都对他冷漠无情,他堂堂皇子,可不是没脾气的。
敢看不起他,敢折辱他,他一定要他们家破人亡。
二皇子想到某些事,眼眸闪了闪。
幕僚心中不安,他低头劝道:“殿下不必忧心,来日方长。”
二皇子冷哼一声:
“传令下去,所有与纪律言有关的线索,全部切断。”
“是!”
信王府内,一场秘密的滴血认亲正在举行。
当信王夫妇的血液与陈绣儿的血液,在碗中完美相融时。
信王妃再次泪如雨下。
她紧紧抱住了女儿,根本不撒手:
“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啊,这十七年,苦了你了......”
陈绣儿也泣不成声。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初见信王妃时,就感到莫名的亲切。
纪黎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感人的一幕。
待母女情绪稍平。
信王转向纪黎宴,神色复杂:
“宴儿,如今真相大白,你与绣儿......”
“父王。”
纪黎宴毫不犹豫地跪下。
“无论绣儿是什么身份,她都是我钟爱的妻子。”
“请父王母妃成全。”
信王妃连忙扶起他:
“这是自然,若非你,我们母女怕是此生都无法相认。”
“我连自己有个女儿都不知道。”
她拉着纪黎宴和陈绣儿的手,叠在一起,一脸慈爱:
“你们既是夫妻,就应携手同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陈绣儿看着纪黎宴,眼中满是柔情。
当夜。
陈绣儿卸下钗环,坐在镜前,从镜中看着走向自己的纪黎宴。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她轻声问。
纪黎宴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低声:
“在娶你之后才知道的,但我对你的感情,与你的身份无关。”
纪黎宴的动作温柔。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陈绣儿的发顶:
“在决定娶你之时,我对你的身世一无所知。”
“若说我有所图谋,图的也只是你这个人,你的纯真善良,你看向我时眼里的光,亮得我只想抓住。”
他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微微放松,继续道:
“后来得知真相,我确实犹豫过,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我可以对你发誓,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因你的身份而改变分毫。”
陈绣儿转过身来,眼中水光潋滟:
“那今日遇险,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也好啊。”
“你可知我躲在树林里时,最怕的不是匪徒,而是...而是失去你......”
这话说得轻柔,可她却泪流满面。
他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自责道:
“是我考虑不周。”
“但我必须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
“绣儿,你能明白吗?”
烛光下,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
陈绣儿望着这双她深爱的眼睛,终于轻轻点头:
“我信你。”
这一夜,红烛燃尽,两颗心靠得越发近了。
次日清晨,信王府的气氛已大不相同。
下人们发现,王妃对世子妃的态度,从先前的疏离客气变得亲昵自然。
仿佛一夜之间,这对婆媳就变成了真正的母女。
奇哉!怪哉!
“绣儿,来尝尝这个,这是母妃特意让小厨房做的杏仁酪,宴儿小时候最喜欢,你试试好不好吃?”
信王妃亲自将一碗精致的甜品,推到陈绣儿面前,满眼慈爱。
陈绣儿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口品尝着,眼中泛起感动的泪光:
“谢谢母妃。”
纪黎宴坐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时,信王从外面进来,神色凝重。
“父王,可是宫中有什么消息?”
纪黎宴起身问道。
信王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皇兄对昨日之事颇为震怒,已下令彻查京畿附近的匪患,不过......”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二皇子今日在朝上主动请缨,要求负责剿匪事宜,皇上已经准了。”
纪黎宴眼神一凛:
“他这是要亲自清理痕迹。”
“正是。”
信王叹了口气,“黑风寨余孽若落入他手中,必定一个活口不留。”
“我们手中的证据,怕是要断了。”
“无妨。”
纪黎宴沉吟道,“我们原本也没指望靠这个扳倒他。”
“只要他以为我们尚未察觉他的阴谋,就一定会再次出手。”
信王妃担忧地握住陈绣儿的手:
“那我们要一直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吗?”
“母妃放心。”
纪黎宴安慰道,“经此一事,二皇子短期内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巩固实力,静观其变。”
他看向陈绣儿,目光温柔:
“当务之急,是让绣儿尽快适应王府的生活,找个合适的时机,正式认祖归宗。”
信王妃闻言,连连点头:
“宴儿说得对。”
“绣儿,从今日起,母妃亲自教你王府的规矩和管家之道。”
“你是信王府的嫡女,将来要担起的责任重大。”
陈绣儿郑重地点头:
“绣儿一定用心学,绝不让父王母妃失望。”
接下来的日子,信王府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纪黎宴暗中联络太子的势力,将二皇子的阴谋隐晦地传递过去。
太子虽体弱,却非庸碌之辈。
当即加强了东宫戒备,并开始暗中调查二皇子一党的动向。
而陈绣儿在信王妃的亲自教导下,进步神速。
她本就聪慧,只是自幼在农家长大,缺乏见识。
如今有名师指点,加上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贵气,很快就有了王府千金的风范。
这日,信王妃带着陈绣儿在花园中散步,恰逢几位宗室女眷来访。
这些夫人小姐们早就听闻世子娶了个农女,言语间不免带着几分轻慢。
“王妃娘娘,这位就是世子妃吧?果然...质朴可人。”
一位郡王妃打量着陈绣儿,语气意味深长。
陈绣儿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绣儿见过郡王妃。”
她的礼仪标准优雅,姿态从容。
倒是让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
信王妃满意地笑了笑,亲昵地拉着陈绣儿的手:
“绣儿近来跟着我学管家,很是聪慧一点就通。”
“前日我身子不适,还是她替我打理府中事务,井井有条呢。”
这话一出,众女眷面面相觑。
信王妃这话,分明是在为这个儿媳撑腰。
更让她们惊讶的是,接下来的茶会上,陈绣儿言谈举止得体大方。
不仅对诗词歌赋有所见解,就连插花点茶也颇有造诣。
全然不似农家出身。
“世子妃这手点茶的手艺,怕是得了王妃真传吧?”
一位小姐惊叹道。
陈绣儿微笑:“母妃教导有方。”
她这一声“母妃”叫得自然亲昵。
信王妃眼中笑意更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茶会结束后,信王妃特地留陈绣儿说话。
“今日表现很好。”
信王妃欣慰地说:
“那些夫人小姐们,往后不敢再轻视你了。”
陈绣儿却轻轻跪了下来:“母妃,绣儿有一事相求。”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信王妃连忙扶她。
“绣儿想请母妃准许,开办一个善堂,收留京中无家可归的妇孺。”
陈绣儿抬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绣儿在民间长大,深知百姓疾苦,如今想为百姓做些实事。”
信王妃怔住了,她没想到陈绣儿会有这样的想法。
沉默片刻,她眼中泛起泪光:
“好孩子,你...你很像你的外祖母。”
“她生前最是乐善好施,在京中办了三所善堂。”
“可惜她去世后,这些善堂就渐渐没落了。”
她将陈绣儿搂入怀中:
“你想做就去做,母妃支持你。”
纪黎宴得知陈绣儿想办善堂,十分支持。
“绣儿有此善心,甚好。”
“这不仅能为父王母妃积福,也能让你在宗室和民间树立声望。”
陈绣儿见他赞同,很是高兴:
“我只是想为那些苦命人做点事,就像...就像当初我父母...养父母家境艰难时,也曾得到过邻里的帮助一样。”
纪黎宴握住她的手:“放心,我来帮你。”
“选址、银钱、人手,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在信王府的财力支持下,善堂很快建立起来,名为“慈安堂”。
陈绣儿亲自打理,事事躬亲,赢得了不少赞誉。
信王妃看着女儿如此贤德,更是欣慰。
与此同时,纪黎宴与太子的联络愈发紧密。
东宫密室中。
太子纪黎宸虽面色苍白,但眼神冷意十足。
“二皇弟此番手段,着实狠辣。若非宴弟机警,王叔一家恐已遭不测。”
纪黎宴沉声道:
“太子殿下,二皇子既然已经出手,一次不成,必有第二次,我们需早做防备。”
太子咳嗽几声,点头:“不错,他在军中、朝堂都安插了不少人。”
“孤这身子不争气,许多事力不从心。”
“宴弟,你在暗处,有些事反而好操作。”
“臣明白。”纪黎宴应道。
“臣会暗中留意二皇子一党的动向,尤其是吏部和兵部。”
太子满意地看着他:
“好,有王叔和你在,孤心安不少。”
纪黎宴利用原主留下的那些三教九流的关系,编织了一张隐秘的情报网。
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颇有天赋,许多消息都能先一步到手。
这日,他安插在二皇子府外的一个眼线传来密报:
二皇子近日常与一名来自西南的巫师秘密接触。
纪黎宴顿觉蹊跷,立刻加派人手盯紧那名巫师。
不久,一个惊人的消息被探知:
二皇子竟在暗中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的对象,正是龙椅上的皇帝!
“他疯了?”纪黎宴得知后,又惊又怒。
此事关系重大,他立刻秘密禀报太子。
太子闻言,拍案而起:“这个孽障!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宴弟,可能拿到证据?”
纪黎宴皱眉:“那巫师十分谨慎,咒偶藏匿之处更是隐秘。”
“强取恐打草惊蛇。”
太子沉吟片刻:
“必须人赃并获!”
“此事若成,便是救驾之大功!”
机会很快来临。
皇帝秋猎,二皇子竟胆大包天。
他竟敢将部分咒偶带至猎宫,企图借助皇家之地“增强”诅咒效力。
纪黎宴通过内应得知确切藏匿地点后,与太子定下计策。
秋猎当日,皇帝兴致勃勃,深入丛林追捕一头雄鹿。
二皇子紧随其后,眼神闪烁。
纪黎宴与太子安排的侍卫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突然,林中冒出数名黑衣死士,直扑皇帝!
“护驾!护驾!”
侍卫长大惊失色,连忙带人抵挡。
场面一时大乱。
二皇子在一旁假意惊呼,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这些死士是他安排的,意在制造混乱。
若皇帝“意外”身亡,那便是最好不过。
太子身体不好,他手掌兵权,直接就能登基为皇......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嗖地射向皇帝心口!
“陛下小心!”
纪黎宴一直紧盯着二皇子及其党羽,见那放冷箭之人正是二皇子的一名心腹护卫。
他早有准备,猛地扑过去,一把推开皇帝。
自己的手臂却被箭矢划伤,鲜血直流。
“有刺客!保护皇上!”纪黎宴忍痛高呼。
混乱中,他带来的心腹按照计划,故意撞翻了二皇子的营帐角落。
几个写着皇帝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布偶赫然滚落!
“那是什么?”
太子适时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有见识的老太监一看,顿时面无人色:
“巫...巫蛊......”
皇帝刚从惊险中回过神,看到那些咒偶,脸色瞬间铁青:
“查!给朕彻查!”
皇帝的目光如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下:
“父皇,儿臣冤枉,这...这定是有人陷害儿臣!”
他猛地指向太子:“定是太子!”
“他嫉恨儿臣得父皇宠爱,故意设下此局陷害!”
太子气得浑身发抖,剧烈咳嗽起来:
“二皇弟,你...你血口喷人!”
纪黎宴捂着伤口,冷静开口:“二皇子此言差矣。”
“这些咒偶是从你的营帐里落下,放冷箭的也是你的人。”
“敢问太子殿下如何能在你严密看守的区域,布置这些?”
二皇子厉声道:
“这分明是你们买通了我的人!”
“纪黎宴,你与太子勾结已久,别以为我不知道!”
“够了!”
皇帝暴喝一声,脸色铁青得可怕。
他指着二皇子:“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这时,纪黎宴安排的另一个心腹押着那个西南巫师上前:
“陛下,此人已招供,是二皇子殿下命他行巫蛊之术。”
巫师战战兢兢地磕头:“陛下饶命!”
“是二殿下逼小人做的,他还许诺事成之后给小人黄金千两......”
二皇子歇斯底里地大叫:“他撒谎!这都是诬陷!”
皇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寒凉:
“来人!将二皇子拿下,押回天牢严加看管!”
“父皇!儿臣冤枉啊!”
二皇子被侍卫拖走时还在嘶吼。
“是太子!是信王府!他们联手陷害儿臣!”
回京后,皇帝下令彻查。
在纪黎宴的暗中推动下,更多证据被挖出。
二皇子与边将往来的密信和私藏的兵器。
甚至还有伪造的传位诏书。
天牢中,二皇子仍不死心。
他对前来审问的刑部尚书大叫:
“去告诉父皇,只要他愿意见我一面,我就说出太子的阴谋!”
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冷笑:
“死到临头还想拖太子下水?真是冥顽不灵!”
纪黎宴适时进言:
“皇上,二皇子如此执着于构陷太子,恐怕...东宫也不安全。”
皇帝目光一凛:“你的意思是?”
“臣以为,应当加强东宫守卫,同时清查东宫属官,以防有二皇子安插的奸细。”
太子感激地看了纪黎宴一眼:
“父皇,宴弟所言极是。”
“儿臣愿意配合清查,以证清白。”
这一招以退为进,让皇帝对太子的疑虑尽消。
反而更加怜惜这个体弱却懂事的儿子。
最终,二皇子被废为庶人,终身圈禁。
其党羽或斩或流,朝堂为之一清。
经此一事,纪黎宴深得皇帝信任。
这日御书房内,皇帝叹道:
“宴儿,这次多亏了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纪黎宴跪下:
“臣别无他求,只求陛下保重龙体,让臣能继续为陛下分忧。”
皇帝欣慰点头:
“好孩子,朕准备让你兼任禁军副统领,你可愿意?”
“臣不敢,臣有一事要请罪。”
恰逢此时,信王一家求见。
皇帝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