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哭得难以自持的大侄子“哄”睡下,纪松明这才回到自己屋子。
“阿宴如何了?”
钟宛竹替他脱去外衣,一脸担忧的询问。
她当年嫁入纪家7年无所出。
本想替夫君纳妾。
夫君是个君子,拒绝了这事。
直言,哪怕无子,也要完成当初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怕她忧虑。
还和小叔子商量,要是真没孩子,就让小叔子家的阿宴兼祧两房......
钟宛竹感动不已。
自然把纪黎宴,这个纪家唯一的下一代,视若亲子。
连6年前自己的女儿纪舒渝出生,钟宛竹也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大侄子。
“他哭得睡过去了,哎......”
纪松明叹了口气。
钟宛竹绕到他身后,替他揉捏眉心。
纪松明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拍了拍。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宛竹。”
“既要操持后事,又要照料家里上下,还要看顾阿宴和阿渝。”
钟宛竹摇摇头,在丈夫身旁坐下。
“一家人不说这些。”
“只是阿宴那孩子......”
“我瞧着他这几日,连话都不大说了。”
纪松明眉头紧锁:
“二弟夫妇骤然离去,对阿宴打击太大了。”
“往后咱们得多留心些,万万不能再让他觉得孤苦无依。”
“我晓得的。”
———
纪黎宴还真睡过去了。
他是在灵堂前哭孝的时候来的。
原主一个背气哭晕过去。
他接受完记忆倒是没做其他,而是顺着原主的记忆行事。
照例给爹娘哭灵......
再等大伯回来主持事宜。
然后丧事办完,又跟着大伯大伯母回到他们的家。
原主就这样成了个孤儿。
不过也不对。
原主就此被大伯大伯母养着。
大伯和他爹一母同胞。
同样是双亲早亡。
只不过他们兄弟俩,可不像原主一样好运气。
为了让哥哥能够完成爹,也就是原主爷爷的心愿,能够考上秀才。
原主的爹,小小年纪就把自己入赘出去了。
入赘到镇子上的屠夫家。
屠夫家有一个女儿,也就是原主的亲娘。
原主的爹长得秀气。
原主的娘自小被养得五大三粗。
在一众上门的人中,毫不犹豫的挑选中原主的爹。
原主外公虽然不满他瘦弱,但是架不住女儿中意啊!
就这样拿了一笔银子的原主爹,不到10岁就来到了原主娘家。
而这笔银子,则留给了哥哥,也就是原主大伯读书。
原主大伯不愿意。
可是,原主的爹别看年纪小,但极其有主见。
连入赘契约都直接签订了。
完全没有一丝反悔的余地。
念着为自己没了“自由身”的弟弟。
原主大伯拼了命的读书,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
紧接着就是举人,进士......
还娶了礼部侍郎嫡幼女为妻。
一步步往上爬,如今是正四品的永州知府。
原主一家其实也挺和睦的。
爹虽然算是童养夫入门,还签订了入赘协议。
但是外公一家是个实诚的。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他们把原主的爹完全看成自己人了。
在大伯读书的时候,会隔三差五让原主爹去送东西。
原主娘原主爹到了年纪,自然而然的成了婚,再生下了原主。
按道理说,原主是要跟着娘姓的。
原主外公大度。
大手一挥,表示孩子还是随爹姓。
原主爹和大伯越发感激了。
大家都是好人。
唯独原主是个祸害。
原主爹娘去世后,原主跟着大伯回到他家,就一直被养在这里。
大伯给他请先生,教他读书,用手上的资源替他铺路......
谁知道原主不知怎么的,心里跟扭曲了一样。
给他请先生,原主觉得这是看不起他,觉得他没规矩。
教他读书,原主觉得这是嫌弃他不认字,觉得他没教养。
用资源给他铺路,原主一点没感恩。
还觉得是让他去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被人讽刺......
原主在外闹出事。
大伯自责自己没教好他,替他平息。
一次原主惹到了大伯都无能为力的人。
大伯求了很多人,大伯母也求回了娘家。
最后他们求到个机会,带着原主去给苦主登门道歉。
原主当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实则心里却觉得,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
要是亲生的,怎么可能让他这么丢人?
就这样,原主心里越来越扭曲。
然后被大伯的政敌设套。
亲手把毒酒送到了大伯一家吃饭的桌子上。
大伯一家根本没设防。
连带着,当时才刚及笄的纪舒渝,也被哄着喝了一口给毒死。
死的时候,她都没怀疑到原主这个哥哥身上。
只以为是爹爹的政敌......
———
“哥哥,给你吃糖,不哭了......”
纪舒渝趴在纪黎宴床头。
才6岁的小姑娘一脸担心。
她手上还捧着因为自己牙疼,被娘亲勒令一天只给一块,今天还没吃,专门留给哥哥的糖块,流着哈喇子忍痛割爱。
“吃了糖糖就甜了。”
纪黎宴坐起来。
他低头看着床沿上的小姑娘,伸手把人抱起来。
纪舒渝一点都不害羞,还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她在家里得宠,向来被所有人都喜欢。
要不是被原主一杯毒酒毒了性命。
小姑娘有父亲外祖撑腰,想必也会快快乐乐的一辈子。
“那就谢谢阿渝了,不过阿渝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纪黎宴接过小姑娘手上的糖。
糖不大,就他指甲盖大小。
是专门特制给纪舒渝的。
他没吃。
而是就这样拿着。
纪舒渝眼巴巴的看了眼。
她有点心疼。
但是想到这是给哥哥,又连忙收回视线。
生怕哥哥看到。
想到哥哥的问题,她连忙开口:
“娘亲说哥哥不高兴,让阿渝来陪着哥哥玩。”
纪舒渝一副小大人的“无奈”模样,实则眼中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
因为,她想哥哥陪她玩。
哥哥长得好看,阿渝超喜欢哥哥。
纪黎宴将糖块轻轻掰成两半。
“阿渝也吃。”
他把稍大的那块递到妹妹嘴边。
纪舒渝眼睛一亮,但很快摇摇头:
“这是给哥哥的......”
“我们一人一半。”
纪黎宴把糖放进她嘴里。
“甜吗?”
小姑娘腮帮子鼓起来,满足地眯起眼:
“甜!”
她凑近纪黎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哥哥,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昨天我看到爹爹偷偷抹眼泪了。”
纪舒渝小声道。
“在书房里,对着二叔的画像。”
纪黎宴心中微动。
他想起记忆中那位总是挺直腰板的大伯。
“爹爹肯定也很难过。”
纪舒渝扯了扯他的袖子。
“但他不能在咱们面前哭,对不对?”
“阿渝真聪明。”
纪黎宴摸摸她的头。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钟宛竹端着早膳推门进来。
见兄妹俩挨在一起说话,神色柔和了些。
“阿宴醒了?正好,把这碗粥喝了。”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伸手要去抱女儿:
“阿渝,别缠着哥哥,让他好好休息。”
“我不要!”
纪舒渝紧紧搂住纪黎宴脖子。
“我要陪哥哥!”
“你这孩子......”
“大伯母,让阿渝在这儿吧。”
纪黎宴轻声道。
“我不碍事的。”
钟宛竹打量他脸色。
见他虽苍白但眼神清明,这才松口:
“那好,不过你得先把粥喝了。”
她舀起一勺,习惯性地要喂。
纪黎宴接过碗:
“我自己来。”
钟宛竹愣了愣,随即欣慰道:
“阿宴长大了。”
纪黎宴低头喝粥。
热粥下肚,确实舒坦不少。
“大伯呢?”他问。
“一早就去衙门了。”
钟宛竹叹气。
“本想让他歇几日,可他说公务耽搁不得。”
她拿起梳子,轻轻给纪黎宴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大伯让我告诉你,从明日起,和西席先生读书的时间照旧。”
纪黎宴动作一顿。
钟宛竹以为他不愿,温声劝道:
“读书能静心,你若整日闷着,反而容易伤身。”
“我明白。”
纪黎宴点头,“劳大伯母费心了。”
他这般懂事,倒让钟宛竹眼眶一热。
“好孩子......”
三日后,纪黎宴恢复了日常课业。
西席姓周,是个举人出身的老先生。
前段时间专门给原主找的。
其实原主爹娘要是没出事的话,原主也要被送来大伯这里读书。
实在是在家里,原主太会躲懒了......
“今日我们讲《孟子·公孙丑上》。”
周先生翻开书册。
却见纪黎宴端坐如松,不似以往跟身上长着猴子似的。
窜来窜去。
他心中诧异,面上不显。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何解?”
纪黎宴沉吟片刻:
“见他人受苦而生不忍,便是仁爱的开端。”
“不错。”
周先生捋须,“那你可知,为何这是‘端’?”
“因为这只是开始。”
纪黎宴道。
“若只见而不行,便是伪善;若行而不恒,便是半途而废。”
周先生眼中闪过赞赏。
这孩子,一下子通透了许多。
课毕,纪黎宴收拾书箱。
周先生叫住他:
“你大伯让你申时去书房找他。”
“多谢先生告知。”
纪黎宴行礼退出。
却在廊下遇见了蹦蹦跳跳的纪舒渝。
“哥哥!”
纪舒渝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下课了?陪我去喂鱼。”
“好。”
纪黎宴牵起她的小手。
“不过只能玩一刻钟。”
纪舒渝欢呼起来。
两人刚走到花园。
就见钟宛竹陪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走来。
“阿宴,快来见过你姨母。”
钟宛竹招手。
纪黎宴认出这是大伯母的姐姐。
礼部侍郎府的嫡长女钟宛清。
“见过姨母。”
钟宛清打量他:
“这就是妹夫收养的那个孩子?”
这话说得直白。
钟宛竹脸色微变:
“姐姐,阿宴是我纪家的孩子。”
“我又没说不是。”
钟宛清笑了笑,“只是提醒你,终究隔着一层。”
她俯身看向纪舒渝:
“阿渝,想不想去姨母家玩?”
“你表哥从京城带了新奇的玩意儿。”
纪舒渝往纪黎宴身后躲了躲:
“我要和哥哥一起。”
“你这孩子......”
“姐姐。”
钟宛竹打断她。
“孩子们还要去喂鱼,我先陪你说话吧。”
等姐妹俩走远,纪舒渝小声说:
“我不喜欢姨母。”
“为什么?”
“她上次说,哥哥来了,爹爹娘亲就不要我了。”
纪黎宴眼神一凝。
这种话竟然对一个孩子说。
当晚用膳时,纪松明难得早些回来。
“阿宴,今日功课如何?”
“周先生夸哥哥了!”
纪舒渝抢着说。
纪松明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又看向侄子:
“阿宴好好学,大伯可等着享我们阿宴的福。”
这明摆着哄小孩子的话,倒是是让纪黎宴有些不好意思。
“大伯......”
他小声喊了一下。
纪松明顺手也摸了摸他脑袋,温声说道:
“还不好意思了?”
“过几日我要去趟省城,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纪黎宴摇头:
“大伯平安回来就好。”
钟宛竹笑着接话:“阿宴如今愈发懂事了。”
她瞥见丈夫眉宇间的倦色,又柔声道:
“明日我炖些清汤,你们爷俩都补补。”
“有劳夫人。”
纪松明握住她的手。
纪舒渝瞧见了,捂着小嘴偷笑。
转眼入了秋。
纪黎宴在学堂的表现越发突出。
周先生不止一次向纪松明夸赞:
“此子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心性沉稳。”
纪松明自是欣慰。
这日散学早,纪黎宴刚出书房,就听见前厅传来争执声。
“...我这也是为你好!”
是钟宛清的声音。
“那孩子终究是外人,你现在掏心掏肺,将来他若反咬一口......”
“姐姐!”
钟宛竹声音带着愠怒:
“阿宴姓纪,是我纪家的孩子,此话休要再提。”
纪黎宴脚步一顿。
他转身欲回避,却迎面撞上跑来寻他的纪舒渝。
“哥哥!”
小姑娘跑得急,险些摔倒。
纪黎宴忙扶住她:
“慢些。”
前厅霎时静了。
钟宛竹快步走出来,神色有些慌乱:
“阿宴何时回来的?”
“刚散学。”
纪黎宴垂眸。
“正要带阿渝去后院。”
钟宛清跟着出来,面上并无尴尬,反而细细打量他:
“倒是长高了些。”
她忽然笑道:“可想去京城读书?姨母可以帮你安排。”
“多谢姨母好意。”
纪黎宴行礼,“大伯已为我安排了课业,不敢劳烦。”
“哦?”
钟宛清挑眉。
“你可知京城的书院,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姐姐!”
钟宛竹忍不住了,“阿宴的事,自有他大伯和我做主。”
钟宛清这才收了话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纪黎宴一眼,告辞离去。
人一走,钟宛竹就拉过纪黎宴的手:
“你姨母的话,莫往心里去。”
“大伯母放心。”
纪黎宴抬头,眼神清澈,“我知道谁才是真心待我。”
钟宛竹眼眶一热,将他揽入怀中:
“好孩子......”
三日后,钟宛清又来了。
这次还带了个人。
“这是你表哥,许文柏。”
她推了推身旁的少年,“文柏,这就是你常念叨的阿宴表弟。”
许文柏约莫十二三岁,衣着华贵,神情倨傲:
“就是你啊。”
他上下打量纪黎宴:
“听说你读书不错?可会作诗?”
“略识几个字罢了。”
纪黎宴淡淡道。
“倒是谦虚。”
许文柏从袖中掏出一纸卷。
“这是我近日所作,你瞧瞧。”
展开一看,是首咏菊诗。
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
“表哥才思敏捷。”
纪黎宴将诗卷递还。
钟文柏却不接:
“你也作一首,让我看看永州这地方,能教出什么水平。”
这话说得难听。
连钟宛清都皱了眉:
“文柏!”
“无妨。”
纪黎宴略一沉吟,“那便献丑了。”
他取过笔,稍加思索,落墨成诗。
许文柏凑过去看,脸色渐渐变了。
“秋声一夜叩窗纱,小院忽开金甲花,莫道枝头香不重,风来犹自战霜华......”
他念到这里,忽然夺过纸,揉成一团:
“定是提前备好的!”
“文柏!”
钟宛清这次真动了怒。
“你太失礼了!”
她转向纪黎宴,神色复杂:“这诗...真是你现作的?”
“姨母若不信,可再出题。”
纪黎宴平静道。
钟宛清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好,好。”
她拉过许文柏:
“今日之事,是你不对,给表弟道歉。”
“凭什么!”
许文柏甩开手,狠狠瞪了纪黎宴一眼,扭头跑了。
钟宛清叹了口气:
“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她临走前,又深深看了纪黎宴一眼:
“你若改了主意,随时可来寻我。”
当晚,纪松明回来听闻此事,脸色沉了下来。
“往后她再来,便说我公务繁忙,不便见客。”
钟宛竹替他更衣,轻声道:
“姐姐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
纪松明冷哼。
“她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
他压低声音:
“长信伯府如今站队不明,她这是想提前押宝。”
钟宛清嫁入了长信伯府。
只不过不是嫡长子,而是嫡三子。
长信伯府嫡长女入宫,被封为容妃,诞下九皇子。
他这个永州知府虽说官职不大。
但是永州富硕。
当地人杰地灵,文风鼎盛。
每年有十分之一的进士出自永州。
而这些进士,都是经由他的手,与他有一份香火情。
“可阿宴还是个孩子......”
钟宛竹不可置信。
“正因是孩子,才更不能卷进去。”
纪松明握住妻子的手,“宛竹,我只盼你们平安。”
钟宛竹靠在他肩上:“我晓得的。”
秋去冬来,转眼到了年关。
纪府张灯结彩,总算有了些喜庆气。
纪舒渝换上新裁的袄子,像只青团子似的满院子跑。
“哥哥,看我的新衣裳!”
她转了个圈,裙摆绽开。
“好看。”
纪黎宴笑着替她整理发簪。
他知道,这是他还在孝期。
不然小丫头这一身,怕是喜庆的红了。
其实不止现在。
平日里,大伯母嘴上没说,实际上却是一直默默照顾他守孝的忌讳。
“哥哥也换新衣。”
纪舒渝拉着他袖子。
“娘亲给哥哥做了月白色的,可好看了。”
纪黎宴正要说话。
纪松明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个陌生的中年文士。
“阿宴,来见过徐先生。”
纪黎宴上前行礼。
徐先生打量他片刻,颔首道:
“倒是个沉静的孩子。”
“徐先生今后便是你的新先生了。”
纪松明拍拍侄子肩膀。
“他学问极好,你要用心学。”
“是。”
等徐先生被引去客房安置,纪松明才低声道:
“这位先生是我特意请来的,你好好跟着学,莫要辜负。”
纪黎宴敏锐地察觉到大伯话中有话。
果然,开春后徐先生授课,内容远超寻常蒙学。
经史策论,朝堂局势。
甚至边关军务,皆有涉猎。
这日讲到盐政,徐先生忽然问:
“若你是永州知府,当如何整治私盐?”
纪黎宴沉吟道:“堵不如疏。”
“永州临海,可设官盐场,以平价收盐,再许盐户以工代税......”
徐先生眼中闪过精光:
“继续。”
“此外,私盐猖獗多因官盐价高质劣。”
“若能改良制盐之法,降本提质,百姓自然愿意买官盐。”
“好一个降本提质。”
徐先生抚掌。
“那你可知,此法会触动多少人利益?”
“知道。”
纪黎宴平静道。
“所以需循序渐进,先选一地试行,见效后再推广。”
“同时要寻可靠之人督办,防止中饱私囊。”
徐先生深深看他一眼:
“你大伯倒是没看错人。”
课后,纪黎宴被叫到书房。
纪松明正在看邸报。
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
“徐先生夸你了。”
“侄儿愚钝,只是照实说想法。”
纪松明放下邸报,神色严肃:
“阿宴,大伯问你,可愿走科举之路?”
“愿意。”
“哪怕这条路艰难重重?”
纪黎宴抬头:
“再难,也比不上大伯当年。”
纪松明眼眶微热,别过脸去:
“好,好孩子。”
他走到书架前,取出一卷泛黄的书册:
“这是你爹当年抄的《论语》。”
“他虽读书不多,却写得一手好字。”
纪黎宴接过,指尖抚过工整的字迹。
原主记忆里,爹总是笑呵呵的。
“你爹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纪松明声音有些哑,“我一定要把你培养成才。”
“大伯......”
“所以你要争气。”
纪松明转回身,目光灼灼。
“纪家将来,就靠你了。”
这话重若千钧。
纪黎宴郑重道:
“侄儿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