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纪黎宴正在书房听手下人汇报调查纪律言的进展。
依旧没什么确凿证据。
只查到纪律言近半年,与二皇子府上的一个清客来往甚密。
二皇子?
纪黎宴心中警铃大作。
当今太子体弱,二皇子野心勃勃,朝中皆知。
若纪律言背后是二皇子,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扳倒支持太子的信王府,剪除太子的臂助,顺便还能安插自己人继承王位,一箭双雕!
正在他沉思之际。
小厮来报,言公子在府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纪黎宴眼神一冷,整理了一下表情,恢复那副带着几分忧虑和浮躁的模样,去了前厅。
“世子爷,几日不见,气色越发好了,看来好事将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纪律言笑着拱手,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纪黎宴挥退下人,故作烦躁地摆摆手:
“爽什么爽!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言公子难道没听到?父王近日对我都没个好脸色。”
纪律言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所以,世子爷更需早做决断啊。”
“那陈绣儿身份一旦曝光,届时,世子爷您这个‘鸠占鹊巢’的,又当如何自处?”
“这不是有主意了?”
纪黎宴哼了一声,志得意满地开口:
“本世子娶了绣儿,以后王府不还是我的?”
纪律言一噎。
这纪黎宴鬼主意还真鬼,要是没人知道,指不定还真能成。
可他是为了信王之位来的。
他纪律言一个宗室子,要是连纪黎宴这个杂种过得都不如,他......
信王爵位必然是他的!
纪律言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虚假的笑意掩盖。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担忧:
“世子此计,看似稳妥,实则隐患极大啊。”
他顿了顿,观察着纪黎宴的神色,才继续道:
“王爷王妃如今是疼爱世子,可血脉亲情乃是天性。”
“一旦他们知晓真相,面对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那份愧疚与怜爱,岂是世子这十七年养育之情能完全抵消的?”
“届时,世子虽保住了名分,可王府上下,谁还会真心敬您?”
“那陈绣儿,届时又会如何看待您这个‘冒牌货’夫君?枕边人若心生怨怼,世子岂能安眠?”
“再者,”纪律言声音压得更低。
“世子如何能保证,此事永无第三人知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他日有人借此攻讦,世子地位,依旧岌岌可危。”
“唯有...让这个秘密彻底消失,世子才能高枕无忧,稳稳坐上王位。”
纪黎宴面上适时露出挣扎和恐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显得他心绪不宁:
“言公子的意思,本世子明白...只是...唉,绣儿她...终究是无辜的。”
他这番“优柔寡断”的表现,反而让纪律言更加确信他已被说动。
只是还差最后一把火。
纪律言面上却愈发诚恳:“成大事者,岂能拘泥于小节?”
“世子心善,但须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总好过日后真相大白,王府分崩离析,世子您落得个凄凉下场啊!”
纪黎宴沉默良久,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言公子所言...有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才能万无一失?”
纪律言心中狂喜,知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他强压住激动,凑到纪黎宴耳边,低语道:
“此事需周密安排。婚期将近,人多眼杂,不宜动手。”
“不若等大婚之后,世子借口带王爷王妃与世子妃出城祈福或游玩,选一处僻静所在......”
“届时,我会安排一批‘山匪’,定然做得干净利落,让世子‘重伤’脱身,博取同情,而王爷王妃与世子妃不幸罹难。”
“如此,世子悲痛之余,继承王位,顺理成章。”
这计划,与原主记忆中的轨迹几乎重合!
纪黎宴心中寒意更盛,面上却露出赞许之色:
“言公子思虑周详!好!就依此计!只是这批‘山匪’,必须绝对可靠!”
“世子放心,皆是亡命之徒,事后绝不会留下活口。”
两人又密议了些细节,纪律言才志得意满地告辞离去。
送走纪律言,纪黎宴脸上的挣扎与狠厉瞬间消失。
他回到书房,立刻召来了自己这几日暗中培养的几名心腹。
“盯紧纪律言,还有他身边所有人,特别是与二皇子府的联络。”
“他今日与我商定的计划,你们应该都听到了。”
“将计就计,他找的那些‘山匪’,给我摸清底细,必要时,可先下手为强,换成我们的人。”
“是,世子!”心腹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信王府在一片微妙的气氛中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世子大婚。
尽管外界非议不断,但信王府的排场却丝毫未减。
红绸高挂,宾客盈门,似乎要用这极致的奢华来堵住悠悠众口。
大婚当日,盛况空前。
纪黎宴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俊朗非凡,引得围观的百姓阵阵惊呼。
花轿临门,锣鼓喧天。
拜堂仪式上,高堂端坐的信王面色依旧有些僵硬。
信王妃看着堂下的一对新人,目光复杂。
尤其是在盖头遮掩下的陈绣儿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纪黎宴牵着红绸的一端,引着陈绣儿走向新房。
他能感觉到手中红绸另一端传来的轻微颤抖。
是紧张,也是喜悦。
新房内,红烛高燃。
纪黎宴挑开盖头。
烛光下,盛装打扮的陈绣儿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含羞带怯地抬眼望他,眼中是全然的爱恋与信赖。
“世子爷......”她声如蚊蚋,脸颊绯红。
纪黎宴坐到她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温柔:
“绣儿,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世子妃了,以后,这信王府就是你的家。”
陈绣儿眼眶微红,用力点头:
“绣儿知道,绣儿一定会做好世子妃,孝顺王爷王妃,绝不辜负世子爷的厚爱。”
纪黎宴笑了笑。
与她饮下合卺酒,又温存安抚了几句,便以前厅宾客众多需去应酬为由,离开了新房。
他并未去前厅,而是转道去了书房。
心腹早已等候在此。
“世子,纪律言那边有动静了。”
“他果然联系了城外黑风寨的一伙悍匪,许以重金,约定在半月后,前往西山红叶寺祈福时动手。”
“黑风寨......”
纪黎宴指尖敲着桌面,“实力如何?”
“约有五十余人,皆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匪首‘黑面阎罗’武功不弱。”
“纪律言提供的路线和我们的出行时间,非常精确。”
“五十人...倒是下了血本。”
纪黎宴冷笑,“我们的人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按照世子吩咐,我们的人已分批潜入西山附近,届时会提前埋伏。”
“另外,属下已设法与黑风寨的二当家接触,此人素有野心,且贪财,已被我们收买,答应届时临阵倒戈,配合我们行动。”
“很好。”
纪黎宴眼中精光一闪,“记住,我要活的纪律言,还有,确保王爷王妃和世子妃的安全,万无一失。”
“属下明白!”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这半月里,纪黎宴与新婚妻子恩爱缠绵,带着她熟悉王府事务,偶尔也与信王妃一同用膳。
气氛缓和了不少。
信王妃对陈绣儿的态度,虽仍不算亲热,但至少不再冷眼相待。
偶尔还会指点她几句管家之道。
陈绣儿学习得越发用心,眉眼间的怯懦也褪去了些许,渐渐有了几分世子妃的端庄雏形。
这日,纪黎宴向信王信王妃提出前往西山红叶寺祈福。
“父王母妃,近日秋高气爽,西山红叶正盛。”
“儿子想带绣儿去红叶寺上香,祈求家宅平安,也顺便让绣儿散散心。”
“不知父王母妃可愿同往?听说红叶寺的素斋也是一绝。”
信王信王妃近日心情尚可,又见儿子儿媳一副期待模样,便点头应允了。
出行那日,天气晴好。
两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往西山而去。
纪黎宴与陈绣儿同乘一车,信王信王妃一车。
马车里,陈绣儿显得很是兴奋。
不时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沿途漫山遍野的红叶。
“世子爷,真好看!”
她回头对纪黎宴笑道,眼眸亮晶晶的。
纪黎宴看着她纯真的笑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
“喜欢就好,以后常带你来。”
陈绣儿依偎在他怀里,满脸幸福。
车队行至西山一处较为僻静的山道,两侧山林茂密,正是预定的动手地点。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唿哨!
霎时间,杀声四起!
数十名蒙面悍匪从山林中呼啸而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直扑车队!
“保护王爷王妃!保护世子世子妃!”
护卫首领高声呼喊,拔刀迎敌。
车队瞬间大乱,丫鬟仆役吓得尖叫四起。
信王妃车驾旁的护卫拼死抵抗。
纪黎宴也将陈绣儿护在身后,拔出腰间佩剑。
一副紧张御敌的模样。
匪徒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王府护卫虽精锐,但措手不及之下,渐渐落入下风。
眼看情况危急,纪黎宴看准时机,对空中发出一枚信号箭!
尖锐的啸声划破长空!
下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正在与护卫缠斗的部分“匪徒”,突然调转刀口,砍向了身边的同伙。
匪徒内部瞬间大乱!
与此同时,山林两侧箭如雨下,精准地射向那些负隅顽抗的真匪徒。
纪黎宴预先埋伏的人马杀出。
人数虽不及匪徒,但以逸待劳,又是突袭,顿时将匪徒杀得人仰马翻。
纪律言此刻正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密切关注着战局。
他原本等着看信王府车毁人亡,却没想到局势瞬间逆转!
“怎么回事?黑风寨的人反了?”
他又惊又怒,心知中计,转身就想溜走。
“言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纪律言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只见纪黎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手持长剑,剑尖滴血。
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浮躁和优柔。
只有一片冷冽的杀意。
几名心腹护卫紧随其后,封住了他的退路。
“纪...纪黎宴!你...你设计我?”
纪律言脸色煞白,声音颤抖。
“不然呢?”
纪黎宴一步步逼近,“真当本世子是那等任你摆布的蠢货?说!你背后之人,是不是二皇子?”
纪律言眼神闪烁,强自镇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纪黎宴,你勾结山匪,戕害王爷王妃,其罪当诛!”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纪黎宴懒得再跟他废话。
长剑一挺,便欲将其擒下。
就在此时,纪律言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猛地从袖中掏出一把淬毒的匕首,合身扑向纪黎宴。
他自知难以幸免,竟想拼个鱼死网破!
纪黎宴早有防备,侧身闪开,手中长剑顺势一划!
“噗——”
血光迸现!
纪律言持匕首的手臂被齐肩斩断。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地翻滚。
纪黎宴一脚踩在他胸口,剑尖抵住他的喉咙,声音寒彻骨髓:
“再问最后一遍,是不是二皇子?”
断臂之痛让纪律言几乎昏厥。
面对死亡的恐惧,他终于崩溃:
“是...是二皇子!是他指使我!他许诺事成之后...让我继承信王爵位...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纪黎宴不再犹豫,剑尖微吐,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种祸害,留之无用。
此时,外面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
匪徒或死或降,王府护卫正在清点战场,救治伤员。
纪黎宴快步走向信王妃的马车。
“母妃!您受惊了!”
他掀开车帘,只见信王妃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
她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则吓得瑟瑟发抖。
“宴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信王妃惊魂未定地问道。
“母妃放心,不过是些宵小之辈,已被儿子解决了。”
纪黎宴安抚道,目光一扫,却未看见陈绣儿。
“绣儿呢?”
一个丫鬟颤声道:
“世子妃...世子妃方才见有匪徒靠近王妃车驾,情急之下,跳下车想引开匪徒,跑...跑进那边林子去了......”
“什么?”纪黎宴脸色骤变。
他立刻带人冲向丫鬟所指的林子。
心中暗骂自己疏忽。
光顾着对付纪律言,竟忘了看好陈绣儿!
这丫头,怎么这般莽撞!
林子不深,很快,他们便找到了蜷缩在一棵大树后,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陈绣儿。
她发髻散乱,衣衫被树枝刮破了几处。
好在看起来并未受伤。
“绣儿!”纪黎宴快步上前,将她扶起。
陈绣儿见到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他怀里:
“世子!呜呜...我好怕...我怕他们伤害母妃......”
纪黎宴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这傻姑娘,自身难保,还想着去保护别人......
他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
“没事了,匪徒都已经伏法,母妃也安然无恙。”
陈绣儿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还带着哽咽:
“真的吗?母妃她......”
“真的,我带你回去看看。”
纪黎宴将她打横抱起,稳步走出林子。
回到车队处,信王妃已从马车中下来,正焦急地张望。
见纪黎宴抱着陈绣儿回来,她急忙上前:
“绣儿没事吧?”
“母妃,我没事......”
陈绣儿挣扎着要下来,纪黎宴却稳稳地扶着她站好。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和倒在地上的尸体,信王面色凝重地走过来:
“宴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匪徒为何会精准地在此伏击我们?”
纪黎宴深吸一口气,知道坦白的时候到了。
他示意护卫们清理现场,将信王信王妃和陈绣儿引到一旁相对干净的空地上。
“父王、母妃、绣儿,”纪黎宴目光扫过三人,语气沉重。
“今日之事,并非偶然。”
“这些匪徒是受人指使,专程来取我们性命的。”
信王脸色一变:“何人如此大胆?”
“纪律言。”
纪黎宴平静地吐出这个名字,看到父母疑惑的表情,继续道。
“他背后,是二皇子。”
信王妃倒吸一口冷气:
“二皇子?他为何......”
“因为太子体弱,二皇子野心勃勃,而信王府一直支持太子。”
纪黎宴解释道,“除掉我们,他既能剪除太子的臂助,又能安插自己人继承王位。”
陈绣儿听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抓紧了纪黎宴的手臂。
信王眉头紧锁:“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纪黎宴直视父亲的眼睛:“父王,实不相瞒,我早就察觉到纪律言有问题,一直在暗中调查。”
“只是...我一直没找到确凿证据,直到前几天,才终于查清他的全部计划。”
他顿了顿,转向陈绣儿,目光温柔而愧疚:
“绣儿,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就在几天前,我查到纪律言的计划时,也意外得知...你可能是父王和母妃的亲生女儿。”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三人同时愣住。
信王妃猛地看向陈绣儿,眼神复杂难言。
信王则震惊地看向纪黎宴:“你说什么?”
陈绣儿更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纪黎宴:
“世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
纪黎宴握住她的手,诚恳地说:“我也是刚得知不久。”
“纪律言原本的计划是借你的身世大做文章,同时除掉我们所有人。”
“我本想着暗中查证清楚后再告诉你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动手了。”
他看向信王信王妃,语气真挚:
“父王、母妃,我承认,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很震惊,也很害怕。”
“但我对绣儿的感情是真的,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娶她都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想与她共度一生。”
信王妃眼中含泪,看着陈绣儿那张与自己年轻时颇为相似的脸,终于明白为何初见时就觉得眼熟。
她颤抖着伸出手:“孩子...你,你肩胛骨处,是否有一个蝴蝶状的红痕?”
陈绣儿惊讶地点头:“您怎么知道......”
“那是我方家血脉女子独有的胎记啊!”
信王妃顿时泪如雨下,一把将陈绣儿搂入怀中:
“我的女儿!你真的是我的女儿!”
信王也红了眼眶,上前轻轻拍着妻子的背,目光复杂地看向纪黎宴:
“宴儿,你......”
“父王,”纪黎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此事令人难以接受。”
“但我向您保证,在娶绣儿时,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是真心爱她,不管她是谁的女儿。”
“这几日我一直在暗中布置,就是为了在今天揭穿纪律言和二皇子的阴谋,保护我们全家。”
陈绣儿从信王妃怀中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纪黎宴:
“所以...你早就知道会有今日的袭击?那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们?”
“因为我需要证据。”
纪黎宴解释道,“纪律言行事谨慎,若非今日他人赃俱获,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而且我也需要时间布置反制措施,确保万无一失。”
信王长叹一声,拍了拍纪黎宴的肩膀:
“难为你了,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扛着。”
他看向抱在一起哭泣的妻女,又望向满地狼藉的战场,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二皇子此举,已是图穷匕见。”
“回府后,我即刻进宫面圣!”
“父王且慢。”
纪黎宴劝阻,“纪律言已死,死无对证。”
“二皇子完全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我们若贸然弹劾,反而会打草惊蛇。”
信王皱眉:“难道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