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天枢峰主卢渊。
卢渊明明双目失明,可是他却转脸面向站在院门口的墨羽翎,朝他微微点头,那样子仿佛看得见一般。同时,微笑着柔声说道:“原来羽翎师侄修炼的也是《狂雷真诀》,从你修炼功法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三个时辰,第一重居然已经入门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南宫长老真是好福气。”说罢随即起身,掸了掸白净长袍的下摆,潇洒地朝院外走去,边走边说:
“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我就放心了,你们也都该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一步。庞胖子,你不要以为我瞎就好欺负,我脾气好,不跟你计较,可柳峰主的脾气你是清楚的,我与她喝的茶为何与你们的不一样?都说大肚能容天下事,你这是一肚子心眼,倒真是做得出来,小露儿可不能学他哦。”
听到卢渊的话,庞北山身边的柳青青虽然端坐未动,但却紧紧抿起双唇,用如剑刃般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身旁这座肉山。感受着充满愤怒与杀意的眼神,庞北山表现得泰然自若,只是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背后的道袍已经湿了一大片。
只听他哈哈笑道:“卢师兄总是喜欢开玩笑,这人长得好看,性格儿又这么幽默风趣,不愧是法云宗万千弟子的偶像啊。柳师妹不会真信了吧?卢师兄开玩笑呐,你当真事儿听了啊!我庞胖子是那样的人吗,我用我的身材担保,我们四个的茶是一样的!不信你喝一口我这杯茶,尝尝和你的一样不?”
“庞胖子!你给我正经点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用你这身肥肉担保?好啊,你这么不喜欢这身肥肉,我就帮你炼了它!”柳青青冷冷地说着,随着她的话语声,小院中的温度莫名升高,本来炎热的空气更加燥热,地上的竹叶竟然开始干裂打卷。
院门口站着的墨羽翎与邱露儿在柳青青强大的气场下大气都不敢出,站在那里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是越来越口干舌燥,脸皮被地面升腾而起的热浪烫得绯红。
突然,一阵凉爽的微风平地而起,墨羽翎与邱露儿瞬间感觉一股舒爽的凉意降低了炙热的温度。庞胖子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水,对着南宫傲小声说道:
“南宫长老,你看这天儿热的,真是四脖子汗流,我感觉我都瘦了!胖子我这身肉啊,是生不带来死要带去的!哪怕少一钱儿我都睡不踏实!唉,不行了,不行了,南宫长老,对不住啊!这院子里坐着实在太热了,那些灵食一会儿你陪羽翎师侄吃吧,那可都是好东西,我亲自下厨做的,一定要好生品鉴!我就先走了,先走了啊,有空儿再聊!不送,不送!”说着费劲的起身,走到院门口时,对墨羽翎挤了挤小眼睛,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笑容,然后对邱露儿招呼道:“露儿!天气太热了,你师父都快被烤化了!还不快跟我回去,回去给我做碗凉糕吃啊。”
邱露儿应了一声,看了墨羽翎一眼,然后跟在庞北山身后与之一道离开了。
此时,院中石桌旁的柳青青对南宫傲冷声说道:“南宫……长老,要学别人教徒弟那要请你好好教,切莫要误人子弟。”
“嗯?……怎么说话呢,好歹我是长老,你有点儿太不尊重我了……”南宫傲闻言一阵郁闷,小声嘀咕着。
柳青青转头盯向墨羽翎,那眼神没有任何杀意,只有纯粹的淡漠,即便如此,依然把墨羽翎盯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就在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柳青青终于开口道:
“小子,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我对你还不够了解,所以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妄下定论。今天我给你留着面子,也给你师父留着面子,但是这事没完,我暂且给你记着,你心性如何日子长了我自会知道,你若是良善之辈,自然有天道庇佑,若是龌龊之徒我们再来秋后算账。奉劝你一句,修炼之途,心性比天赋资质更加重要,学东西要慎重,自己带点脑子,好的学,不好的千万不要学,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说完飘然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南宫傲望着柳青青远去的背影,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微笑着对墨羽翎说道:“傻小子,人都走完了,你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来,坐这里,我们爷俩说说话!”
墨羽翎“嗯”了一声,随即快步走进院中,坐到师父对面。
南宫傲拿过一只空杯,一边给墨羽翎倒茶,一边问道:“羽儿,刚才三位峰主来找我所为何事,你可清楚吗?”
墨羽翎双手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师父,我……”
南宫傲摆了摆手,打断道:“无妨,今天你在勤修阁遇到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复述。我只是就事论事,先告诉你几件不那么重要的事情。第一,钱……柳峰主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担心你心存愧疚会影响道心,所以来提醒我,要我好生教导你,不要让你误入歧途;第二,卢峰主担心你会因为与孟昭玄的约斗而颓然丧志,毕竟孟昭玄的修为比你要高太多,何况你还是我的徒弟,不过在我们看来,后辈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既然有了约定,那就努力拼搏,真要有生死之危,也怨不得人;第三,庞峰主很关心你,他……他送来了一桌灵食……还有,他打算让你跟他修炼风劲,连功法和武技都帮你选好了,不过我认为你现在还是先专心修炼雷劲,等到了养劲后期再考虑风劲的事情。”
说到这里,南宫傲喝了一口茶,顿了顿,接着说道:“好,不那么重要的事情说完了,现在来说说重要的事情。我来问问你,面对那孟昭玄,你有什么感觉?”
“……”听了师父的话,墨羽翎一阵无语,心道师父是真的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没个正经呢。不过,听到最后师父提出的问题,墨羽翎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即说道:“孟师兄确实很强大,他的修为、境界都比我高,不过,面对他我虽生不起反抗之意,但却并无恐惧之心。只是他要斩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所以约他下个月宗门大比之时擂台生死斗。”
南宫傲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就对了!我们雷修可以直面天威,又何惧生死?!《狂雷真诀》讲究的就是一个‘狂’字,他养劲巅峰又如何?莫说你也有养劲初期的修为,即便是练劲期,该叫板的时候也一样要跟他叫板!面对境界修为比自己高深的修士时,可以敬畏,但绝不能有恐惧!只要不违背道义,那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才是一名合格的雷修!孟昭玄也是雷修,你看他是如何做的?他把凤清音看做是他的爱人,你辱他爱人,不管你是不是无心之过,他就是要斩你,在我看来,他并没有错。”
墨羽翎听了师父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雷修的行事风格与自己在家中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背道而驰的,墨门学子的处世之道讲究含蓄内敛、谦恭有礼,可雷修之道却要随性张狂、我行我素。既然走上了雷修这条路,而且还修习了《狂雷真诀》,那必然是要思行合一才对,但父亲的教导却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这种根本准则方面出现的矛盾冲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俗话说“山河易改,本性难移”,到底是转变性格还是求同存异?今后的道路究竟该如何走下去?想着想着,墨羽翎不禁紧紧皱眉,额头渐渐冒出一层汗水。
南宫傲一直没有打扰徒儿的思考过程,这也正是自己的用意所在,因为这是每个雷修必须要走的炼心之路!看到墨羽翎的样子,南宫傲知道徒儿心中出现了疑惑,这时候师父比徒弟还要着急,因为炼心之路可比破境还要凶险,稍有不慎就会生出心魔。
南宫傲紧紧盯着墨羽翎,看到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头一紧,赶紧大喝出声:“羽儿!你糊涂了!雷修的路就是走自己的路!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这有何纠结的!”
师父的一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振聋发聩,墨羽翎全身猛然一颤,瞬间醍醐灌顶。对啊!雷修行事狂放不羁,但也要不伤天和,我张狂也好,含蓄也罢,只要信念坚定,我走自己的路何须他人评说?这不也是一种随性张狂吗?想到这里,顿时豁然开朗,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随即感激地对着南宫傲说道:“师父!我已经想通了!”
南宫傲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家伙,徒儿炼心比自己炼心还紧张刺激,转而又想起过去自己师父的教导,不禁心生感慨,于是轻轻摸了摸墨羽翎的头,开口道:“羽儿,你悟性极佳,为师很是欣慰。不过炼心之路会伴随你一生,今后你若再遇到纠结之事,一定要记住听从本心,只有守住本心本我,方能不生心魔。”
墨羽翎感受着师父对自己的爱护,心中满是孺慕之情,连连点头。
这时,南宫傲又继续说道:“好了,聊得差不多了,让我们去尝尝庞峰主的手艺,吃完后我要出去一趟,你就在屋中修炼,感受一下自然界中修炼与灵修室中修炼有何不同。”说完拉起墨羽翎起身进屋。
吃完了灵食,墨羽翎在屋中修炼,而南宫傲则来到了紫薇峰灌云楼。
灌云楼中,太上长老何清正躺在一把摇椅上闭着眼睛小憩,一脸惬意地哼着不知名的戏曲,直到南宫傲走到近前,听到南宫傲的一声轻咳,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看着何清一脸的褶皱与毫无神光的眼睛,南宫傲不禁有些鼻酸,轻声道:“师叔祖,我来了。”
何清微微点点头,笑着打趣道:“怎么?看惯了我仙风道骨的样子,现在我老态龙钟了就嫌弃了?须知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呐!”
南宫傲赔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蹲下身子,将何清身上滑落的毯子往上牵了牵,盖住他的胸膛后说道:“师叔祖,秋夜微凉,小心身子啊。”
“放心吧,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坐下,听我给你说说正事。”何清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躺椅边上的小马扎,示意南宫傲坐下,然后接着说道:
“半个月前,天宝去了一趟震天教,带回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明年的天门大会要扩大规模,不仅是我们四大宗门之间的会商与竞武,还要邀请红月大陆所有宗门帮派前去交流学习。不管我们法云宗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了,因为其他两个宗门都同意了。
你也清楚,往年参加天门大会是四大宗门之间秀肌肉的比拼,近些年来,我们法云宗虽然日渐式微,但好歹还有我在撑门面,面子上总算是过得去,那些虎视眈眈想取而代之的宗门也还坐得住。可现在我已经散功,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但天门大会我若不去,怕是会丢了法云宗的脸面,还有可能让其他几个宗门心生猜疑,更怕绝神谷会出手试探。此事你看要如何是好?”
南宫傲听了何清的话不禁皱眉,心想:是啊,这要如何是好?往年师叔祖都会随师父一同参加天门大会,毕竟他是宗门修为最高的人,他就是法云宗的脸面。可是现在他散功了,法云宗已经没有第二个临仙境了,那明年参加天门大会的时候,师叔祖必然不能前往,到时候如遇其他宗门挑衅,法云宗该如何保住颜面?
左思右想,南宫傲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望向何清欲言又止。
何清看着南宫傲的样子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在外面这么多年,除了修为有所进步以外,就没有增长一点阅历与智慧吗?”
南宫傲张了张嘴,喉咙一阵咕咕作响,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吐的出来。
何清长叹了一口气道:“唉!一个都指望不上,我若是走了,宗门未来该如何是好啊!罢了,罢了!我这里倒有一计,说出来你听听看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