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他的夜色 第97章

直升机螺旋桨撕裂空气的咆哮声，压过了风雪的嘶吼。沈承聿紧盯着手中战术平板的屏幕，上面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蓝色光点，正在皑皑雪原的某处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信号强度3%，还在衰减！生命体征读数……极度微弱，濒临临界！”技术员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带着破音。

“坐标锁定！下降！快！”沈承聿的声音嘶哑，几乎压不住里面的震颤。他半个身子探出舱门，刺骨的寒风和雪粒刀割般打在脸上，视线死死锁住下方那片刚刚发生雪崩、显得格外平整刺眼的山坡。

“老板，下面可能有未塌实的雪层，还有‘摇篮’的追兵——”飞行员急切提醒。

“我说，下降！”沈承聿厉声打断，那双总是冷静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近乎疯狂的赤红。

直升机在狂风和复杂气流中剧烈颠簸着，以一种近乎危险的角度向下俯冲。舱内另一侧，“黑隼”事件的审讯专家和两名全副武装的“影组”成员紧紧抓着扶手，脸色紧绷。

沈承聿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光点。那是晚晚……她还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

雪层之下，冰冷与黑暗是绝对的。

陆时晚的意识漂浮在无边的虚无里。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也感觉不到被重压的痛苦，只有一种轻盈的、正在缓慢消散的恍惚感。时间失去了意义，黑暗如同温暖的潮水，邀请她沉入永久的安眠。

一些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烁：

父亲陆建成在实验室白板前疾书，母亲陈雪笑着递上一杯咖啡，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些复杂的公式上……

孤儿院阴冷走廊的尽头，小小的自己蜷缩在阴影里……

桂苑书房，沈承聿逆光而立，将一份热腾腾的宵夜放在她堆满资料的书桌上，声音平淡却不容拒绝：“吃了再继续。”

阿尔卑斯山的星空下，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说“我们一起”……

还有……废水处理区岩洞里，那些贴着“SL-07-a”标签的金属箱，在幽暗水光中沉默如墓碑……

不。

不能睡。

那些箱子里的“畸变体”，那些被“火种”消耗、遗弃的“先驱者”……他们的结局，不能是她的结局。

父母的真相还没完全揭开，“火种”的黑暗还没有暴露在日光之下，沈承聿还在外面……等她。

一丝微弱到极点的意志力，如同穿过厚重冰层的极细光线，艰难地刺破了沉沦的黑暗。她感觉到锁骨下方，那几乎与冻僵皮肉融为一体的植入点，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规律的搏动——是芯片，还在工作，还在向外发送着求救的信号。

她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用尽最后残存的意识力量，将它刻入即将涣散的思维里。

沈、承、聿。

……

直升机在距离雪面不到十米的高度艰难悬停，气流卷起漫天雪沫。

“信号源就在正下方！深度约三米！”技术员吼道。

沈承聿已经抓起一把工兵铲，不等直升机完全停稳，便推开舱门，纵身跳入齐腰深的积雪中。冰冷的雪瞬间灌进他的衣领和靴子，但他浑然不觉。

“A组警戒！b组跟我挖！快！” 他哑着嗓子命令，手中的工兵铲疯狂地掘向雪层。

两名“影组”队员紧随其后，用更专业的雪铲和探测器快速清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沈承聿的手很快磨出了血，混合着冰雪，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甚至越来越快，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远处山脊，隐约有新的无人机光影掠过，但被负责警戒的队员用便携式干扰器暂时驱离。“摇篮”的追兵似乎被雪崩暂时打乱了节奏，但谁都知道，他们很快就会重整旗鼓包抄过来。

“探测到非金属生命体征！就在下面！”一名队员喊道。

沈承聿的心猛地一缩，扔掉工兵铲，直接用手刨开最后几十公分的雪和碎冰。他的指尖触到了某种织物的触感——是基地那种灰色制服的袖子！

“晚晚！”他低吼一声，和队员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被掩埋的人从雪中抬出。

陆时晚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双眼紧闭，睫毛和头发上结满了冰霜，肩头的伤口被冻住，不再流血，但整个人如同冰雕，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随行的医疗专家立刻上前，将她平放在展开的保温毯上，快速检查瞳孔、颈动脉，为她戴上氧气面罩，注射强心剂和复温药物。“体温过低，严重失血，伴有撞击和窒息伤……必须立刻转移进行抢救！”

沈承聿脱下自己的防寒外套，紧紧裹住她冰冷的身躯，试图将一点温度传递过去。他握住她一只僵硬冰冷的手，那手轻得没有重量，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坚持住……我带你回家。”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里压着怎样惊涛骇浪般的后怕与决心。

就在这时，陆时晚冰冷的手指，在他掌心几不可察地、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极其轻微，如同蝴蝶颤动翅膀。

但那一下，让沈承聿的心脏狠狠一撞，几乎停止了跳动。

“有反应！生命体征有微弱回升！”医疗专家紧盯监护仪，急促汇报。

直升机引擎再次轰鸣，在“影组”队员的警戒和掩护下，沈承聿抱着陆时晚，以最轻缓也最快的速度登机。

舱门关闭，直升机迅速爬升，转向，朝着远离“摇篮”基地方向的夜幕疾驰而去。

机舱内，暖风嘶嘶吹着，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沈承聿握着陆时晚的手，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苍白的面容。

下方，那片吞没她的雪原迅速缩小，与黑暗的山峦融为一体。而在他们身后的“摇篮”基地方向，隐约有更多的灯光亮起，如同被惊扰的蜂巢。

一场雪崩，救出了一个人，但也彻底撕破了最后的伪装。

真正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沈承聿只关心掌心里，那一点点正在艰难复苏的、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