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他的夜色 第34章

书店里那场算不上风波的小插曲，像一根细小的鱼刺，鲠在陆时晚的喉咙里，不致命，却时刻提醒着那份不适。

苏晴学姐那探究、暧昧，甚至带有一丝了然的眼神，以及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声“叔叔”，都让她在回到公寓后，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低气压。

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只需被动接受安排的小女孩了。

她清晰地感知到，“叔叔”这个称谓，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和沈承聿牢牢钉在世俗规定的框架内。

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上，划下一道小心翼翼的、带着欺骗意味的裂痕。

沈承聿察觉到了她的沉默。

晚餐时，她吃得很少，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拨弄着。

饭后，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黏在他身边，或者抱着书看，而是独自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他放下手中的平板，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头。

“还在想下午的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意味。

陆时晚身体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用在意。”沈承聿收紧手臂，试图传递给她力量。

“我知道。”陆时晚的声音有些闷，“我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好像我们的关系，永远只能藏在暗处，见不得光。”

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迷茫和倔强，“承聿，我们真的要一直这样吗？永远对外界宣称，你是我的‘叔叔’？”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两人一直刻意回避的、关于未来的沉重话题。

沈承聿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忽视的认真和隐隐的痛楚，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何尝不想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向全世界宣告这是他沈承聿的女人？但现实的藩篱，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固和锋利。

他捧起她的脸，目光深沉而复杂：“晚晚，我比你更不希望这样。但你现在还在读书，我们的关系……太过特殊。公开，意味着你将立刻被推到风口浪尖，承受你无法想象的舆论压力和恶意揣测。我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带着一丝无力的坦诚。

他可以将商业对手玩弄于股掌，可以轻易碾碎金斯利之流的阴谋，却无法轻易撼动根深蒂固的社会规则和道德评判，尤其是在涉及到她这样一个年轻学生的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陆时晚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等我毕业？还是永远？”

沈承聿沉默了片刻。

他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表。

这场与金斯利的暗战不知何时是尽头，而即便解决了外部的威胁，他们之间年龄和过往关系的鸿沟，也注定了前路坎坷。

“给我一点时间，晚晚。”他最终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模糊的承诺，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脸颊，“我会处理好一切。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边，不是以‘侄女’的身份，而是以我沈承聿伴侣的身份。”

他的的承诺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但陆时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沉重和不确定。

她知道他面临的局面有多复杂，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一股混合着心疼、无奈和对自己无力感的厌恶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她不再逼问，只是将脸重新埋进他胸膛，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沈承聿为她构筑的这个世界，看似坚固奢华，实则也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心牢。

他将她保护得很好，却也无形中限制了她。

她渴望与他并肩，渴望理解并分担他的压力，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连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无法轻易获得。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几天后，沈承聿以“公寓需要全面检修安保系统”为由，带着陆时晚搬离了市区公寓，住进了他名下另一处更为隐秘的居所——桂苑。

桂苑位于市郊，是一个占地面积颇广的中式庭院，白墙黛瓦，竹林掩映，环境极其清幽私密。

这里的安保级别比市区公寓和之前的景苑更高，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且所有安保人员都经过最严格的筛选，绝对可靠。

住进景苑的第一天，陆时晚就被这里的静谧和与世隔绝感所震撼。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纷争彻底隔绝。

沈承聿牵着她的手，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绕过假山流水，最后停在一栋雅致的二层小楼前。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沈承聿推开雕花的木门，里面是融合了中式典雅与现代舒适的内饰，温暖的光线洒满房间。

“家……”陆时晚喃喃重复着这个字眼，心里五味杂陈。

这里很美，很安全，甚至比市区公寓更像个“家”。

但她却感觉，自己离外面的世界，更远了。

沈承聿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握紧了她的手：“别多想，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等风头过去，我们可以再搬回去。”

陆时晚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在桂苑的生活，平静得近乎刻板。

陆时晚的期末考试结束，进入了寒假。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桂苑里，看书，复习，偶尔在庭院里散步。

沈承聿依旧忙碌，但待在景苑书房的时间明显增多。

他似乎在策划着什么重大的动作，电话和视频会议更加频繁，神色也总是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陆时晚遵守着约定，不再追问细节，只是默默地观察，默默地陪伴。

她会在他长时间伏案工作后，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会在他眉头紧锁时，用并不熟练的手法替他按摩太阳穴；会在他深夜从书房回来时，为他留一盏温暖的夜灯。

她努力扮演着一个懂事、不添乱的伴侣角色，试图用这种细水长流的方式，融入他的世界，分担他的压力。

然而，那种被困在精美牢笼里的感觉，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在日复一日的静谧中，愈发清晰。

这天下午，陆时晚收到了一条陈煦发来的信息，询问她寒假是否有空，天文社计划组织一次短暂的冬日观星营，问她是否感兴趣。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邀请，陆时晚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观星营……和同学们一起，在旷野之中，仰望星空……那是她曾经无比热爱和向往的自由。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书房紧闭的门。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沈承聿大概率会同意，甚至会安排最周全的安保随行。

但那还是她想要的、纯粹的观星体验吗？在无数双隐秘眼睛的注视下，她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负担地与同学说笑，沉浸在星空的震撼中吗？

一种巨大的沮丧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最终回复陈煦：「抱歉，寒假家里有些安排，去不了了。祝你们观测顺利。」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几株在寒风中依旧挺拔的翠竹，心里一片冰凉。

她拥有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物质条件和绝对的安全，却仿佛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和正常社交的空间。

这座桂苑，是沈承聿用爱和权力为她打造的伊甸园，却也成了束缚她翅膀的黄金牢笼。

而她所爱的那个男人，此刻正在牢笼之外，为了守护这片伊甸园，在与看不见的敌人进行着生死搏杀。

她既无法真正踏入他的战场，也无法完全回归自己的世界。

这种悬浮在两个世界夹缝中的状态，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

她知道沈承聿爱她，她也深爱着他。

可这份始于救赎、掺杂了太多复杂因素的爱，在现实的巨压下，究竟能走多远？他们真的能等到拨云见日、光明正大的那一天吗？

陆时晚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里，第一次，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阴霾与忧虑。

桂苑的宁静，未能抚平她内心的波澜，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堵无形却坚固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