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中央空调的冷风掠过昂贵的波斯地毯,却吹不散弥漫在空间里的窒息感。
刚刚结束的跨国并购案谈判,堪称陆靳深执掌陆氏以来最憋屈的一场。对方首席分析师从容不迫地坐在谈判桌对面,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成利落的低马尾,露出纤细优美的天鹅颈。她说话时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每一次开口都精准戳中陆氏方案的要害,那双曾经盛满温顺与隐忍的杏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专业的锐利。
“陆总,基于我方对东南亚市场的深度调研,陆氏提出的估值模型存在三点核心偏差。” 苏晚指尖轻点平板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详尽的数据图表,“第一,原材料成本波动系数低估了 17%;第二,政策风险溢价未考虑新关税法案;第三,终端消费市场渗透率预测过于乐观。”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流利的英语夹杂着专业术语,听得陆氏团队有人面露难色。陆靳深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目光死死锁在苏晚脸上。
五年了。
整整五年。
他以为这个女人早已在五年前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随着那艘失事的游艇沉入了茫茫东海。他派了无数人打捞,只找到半片破碎的裙摆和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这五年来,他无数次在深夜惊醒,梦里全是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甲板上的背影,海浪卷着暴雨打湿她的头发,她回头时眼里是他读不懂的绝望。
可现在,她就坐在那里。
比五年前更瘦,也更耀眼。曾经眉宇间的怯懦被打磨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久经商场的从容与锐利。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模仿林薇薇、看他脸色行事的替身新娘,而是站在对立面,用专业能力将他的团队逼入绝境的首席分析师。
“苏分析师,” 陆靳深喉结滚动,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的模型是否过于保守?陆氏掌握的渠道资源,足以覆盖这些所谓的风险。”
苏晚抬眼,目光与他相撞。那一瞬间,陆靳深清晰地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快得像错觉。随即,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陆总,商场不是赌局,靠‘足以覆盖’的侥幸心理做决策,未免太不专业。”
谈判桌两侧响起细微的吸气声。谁都知道陆靳深在商界说一不二,敢这样直接反驳他的人,苏晚是第一个。
陆靳深的手指猛地攥紧钢笔,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 那个会在他醉酒时默默递上醒酒汤、会在他冷漠相对时偷偷红眼眶、会在深夜书房外徘徊的苏晚。可他看到的,只有一个陌生的、强大的、对他毫无波澜的女人。
“今天的谈判就到这里。” 苏晚收起平板电脑,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我方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提交最终方案,陆总可以慢慢考虑。”
她转身的瞬间,陆靳深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块简单的银质手表,表盘内侧似乎刻着什么细小的字迹。这个动作让他猛地想起,五年前她也有一块类似的手表,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她一直视若珍宝。
“苏晚。” 他脱口而出。
苏晚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陆总还有事?”
“你……” 陆靳深喉头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质问,“你没死。”
不是疑问,是陈述。
会议室里的人瞬间噤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身上。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单薄却挺拔的身影,她看着陆靳深,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陆总说笑了,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当然没死。”
“五年前的游艇失事,是假的?” 陆靳深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苏晚唇角的笑意冷了几分:“陆总当时不是已经确认我‘死亡’了吗?警方出具的死亡证明,陆氏亲自操办的‘葬礼’,难道都是假的?”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中陆靳深的痛处。当年他确实默认了她的死亡,甚至因为林薇薇家族的施压,没有深究那场 “意外” 的疑点。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 “证据”,未免太过刻意。
“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靳深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为了离开我,不惜假死?”
“陆总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苏晚语气依旧平淡,“当年的替身契约到期,我只是想换一种生活。至于假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紧绷的脸,“如果不这样,陆总觉得我能顺利离开吗?”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陆靳深心上。是啊,以他当年的偏执,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他甚至想过,等三年契约到期,就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哪怕她只是林薇薇的影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逃离。
苏晚不再理会他,转身对身后的团队成员颔首:“我们走。”
一行人鱼贯而出,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陆靳深站在原地,指尖的钢笔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地毯边缘。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五年。
他用五年时间强迫自己忘记这个女人,强迫自己相信她已经死亡,甚至在无数个深夜,为自己当年的冷漠和偏执感到过一丝愧疚。可现在,她回来了,带着一身光芒,站在他的对立面,用最平静的语气告诉他,她当年的离开,全是拜他所赐。
“陆总。” 特助陈默小心翼翼地捡起钢笔,“需要派人……”
“查!” 陆靳深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查苏晚这五年的所有行踪!她在哪里生活,做了什么,还有……”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她身边的人。”
陈默心中一凛,立刻应声:“是,我马上安排。”
会议室里只剩下陆靳深一人,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苏晚乘坐的黑色轿车驶离陆氏大厦。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冷。五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
他在婚礼上对她说 “你只是她的影子”;
他在她展现才华时嗤之以鼻,说 “别妄想用这些来吸引我”;
他在醉酒后与她发生关系,次日却冷漠地提醒 “认清自己的身份”;
他为了商业利益,要求她陪那个油腻的投资商喝酒,看着她眼里的绝望却无动于衷……
原来,那些他以为无关紧要的伤害,早已在她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所以她才会选择用假死的方式,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而现在,她回来了。
陆靳深的拳头狠狠砸在玻璃上,指节传来阵阵刺痛。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愤怒、懊悔、狂喜、恐慌……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失去她。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把她重新拉回自己的世界。
下午三点,陈默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陆靳深的办公桌上。
“陆总,苏小姐这五年一直在瑞士生活,三年前加入了国际知名的财经咨询公司‘智联’,凭借出色的能力迅速晋升为亚太区首席分析师。” 陈默汇报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靳深的脸色,“她在瑞士有一套公寓,还有…… 一个五岁的儿子。”
“儿子?” 陆靳深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多大?叫什么名字?”
“五岁,名叫陆星辰。” 陈默的声音更低了,“根据资料显示,苏小姐是单身母亲,孩子的生父信息不详。”
陆星辰。
星辰。
陆靳深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五年前,苏晚怀孕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当时他被林薇薇的 “死讯” 蒙蔽心智,又被家族压力缠身,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嗤之以鼻,甚至在她提出想留下孩子时,冷漠地让她 “处理掉”。
现在想来,她当年是偷偷生下了这个孩子。
陆星辰…… 这个名字,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他颤抖着手翻开资料,里面夹着一张苏晚和孩子的合照。照片上的小男孩有着一头柔软的黑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尤其是那双眼睛,和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小男孩依偎在苏晚怀里,笑得眉眼弯弯,苏晚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是陆靳深从未见过的温柔。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狂喜、愧疚…… 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他的儿子。
他和苏晚的儿子。
“还有什么?” 陆靳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小姐这次回国,是为了拓展‘智联’在国内的业务。” 陈默继续汇报,“她身边有一位名叫温景然的男士,是‘智联’的亚太区总裁,也是她的合作伙伴。两人经常一同出席活动,外界都以为他们是情侣关系。”
温景然。
陆靳深的目光瞬间变得阴鸷。他拿起资料里的另一张照片,照片上苏晚和一个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并肩站在发布会现场,男人温文尔雅,看向苏晚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欣赏和温柔。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心猛地窜了上来,几乎要将陆靳深吞噬。
他的女人,他的儿子,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备车。” 陆靳深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陆总,您要去哪里?” 陈默连忙跟上。
“去智联公司。” 陆靳深的声音冰冷刺骨,“我要见苏晚。”
智联公司的前台看到陆靳深时,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咖啡。这位商界帝王突然造访,事先没有任何通知,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陆总,请问您有预约吗?” 前台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陆靳深目光锐利地扫过大厅,“苏晚在哪里?”
“苏分析师正在开视频会议,恐怕……”
“让开。” 陆靳深不等她说完,径直朝着办公区域走去。他记得苏晚的办公室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刚刚在资料里看到过。
办公区域的员工们纷纷抬头,惊讶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陆靳深无视众人的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到二楼,果然看到苏晚坐在办公室里,正对着电脑屏幕说话,神情专注。
他的脚步顿了顿,看着她认真工作的侧脸。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五年的时光,不仅没有磨去她的美丽,反而让她多了一份成熟知性的魅力。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扑到苏晚怀里:“妈妈,我放学啦!”
是陆星辰。
小男孩穿着蓝色的幼儿园园服,背着小小的书包,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苏晚立刻结束了视频会议,弯腰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语气温柔得能融化冰雪:“星辰今天有没有听话?”
“当然啦!” 陆星辰搂着苏晚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老师还表扬我数学考了满分呢!”
“我们星辰真厉害。” 苏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眼底满是宠溺。
这一幕,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陆靳深心上。他从未见过苏晚这样温柔的样子,也从未想过,她会成为这样一位优秀的母亲。而这一切,本该有他的参与。
陆星辰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到陆靳深时,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叔叔,他记得!就是昨天在机场撞到他,还一脸凶巴巴的人!
“妈妈,那个坏叔叔怎么在这里?” 陆星辰指着陆靳深,语气带着明显的敌意。
苏晚的笑容瞬间僵住,她顺着儿子的手指看过去,看到陆靳深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母子。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将陆星辰抱紧了一些,语气冰冷:“陆总,这里是智联公司,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我找你。” 陆靳深的目光落在陆星辰身上,小男孩和他如出一辙的眉眼让他心头一热,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一些,“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谈谈。”
“我和陆总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苏晚站起身,抱着陆星辰往门口走,“请你离开,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关于星辰。” 陆靳深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的儿子,对不对?”
苏晚的脚步猛地一顿,后背瞬间绷紧。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陆总认错人了。星辰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 陆靳深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背影,“他的名字,星辰,是你取的?”
苏晚的身体微微一颤。当年她生下孩子,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辰,便想起了陆靳深的名字里也有一个 “深” 字,鬼使神差地取名为星辰。她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埋藏,却没想到,陆靳深会突然提起。
“是又怎么样?” 苏晚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强装镇定,“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陆总不必多想。”
“不必多想?” 陆靳深看着她怀里的小男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既温暖又酸涩,“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哪一处不像我?苏晚,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陆星辰被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吓到了,紧紧搂着苏晚的脖子,小声说:“妈妈,我害怕。”
“星辰不怕。” 苏晚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神却冰冷地看着陆靳深,“陆总,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就叫保安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晚晚,发生什么事了?”
温景然走了过来,看到陆靳深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不动声色地走到苏晚身边,挡在她和陆靳深之间,语气礼貌却带着明显的保护意味:“陆总,不知你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看到温景然,陆靳深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这个男人,就是苏晚身边的 “新欢”?他竟然敢挡在他的女人和儿子面前?
“这是我和苏晚之间的私事,与你无关。” 陆靳深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晚晚是我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的朋友。” 温景然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陆总如果没有正当理由,还请不要在这里骚扰她。”
“骚扰?” 陆靳深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苏晚和温景然,“温总倒是护得紧。不过,你恐怕还不知道,你身边这位苏小姐,当年是怎么从我身边‘死’去的吧?还有她怀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死死咬着嘴唇,眼底泛起红血丝。陆靳深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她精心伪装的铠甲,暴露了她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陆靳深!” 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倔强,“你够了!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请你马上离开!”
“过去?” 陆靳深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一痛,却依旧不肯罢休,“你以为一句过去就能抹掉一切?你偷走了我的孩子,欺骗了我的感情,现在还想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苏晚,你做梦!”
“妈妈,他是谁?他为什么要骂你?” 陆星辰被陆靳深的吼声吓到了,眼泪汪汪地看着苏晚,“妈妈,我怕……”
“星辰不怕,妈妈在。” 苏晚紧紧抱着儿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陆星辰的头发上,“我们走,不理他。”
她抱着陆星辰,绕过陆靳深和温景然,快步朝着电梯口走去。陆靳深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心脏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他想追上去,想把她和孩子搂在怀里,想告诉她他知道错了,想弥补这五年来的亏欠。
可他的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知道,是他亲手把她推开的。是他当年的冷漠和偏执,让她对他彻底绝望。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她面前,要求她原谅?
温景然看着陆靳深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陆总,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很难弥补了。晚晚这五年过得不容易,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请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说完,温景然转身追了上去。
陆靳深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只觉得浑身冰冷。办公区域的员工们都在偷偷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好奇。这位叱咤风云的商界帝王,此刻却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的孩子,狼狈而无助。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默的电话,声音沙哑:“帮我查一下温景然的所有资料,还有…… 五年前苏晚离开后的所有细节,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挂了电话,陆靳深走到窗边,看着苏晚的车再次驶离。这一次,他没有再错过。他清楚地看到,苏晚抱着陆星辰坐在后座,小男孩靠在她怀里,似乎在安慰她。
陆靳深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苏晚,陆星辰。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们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把你们赢回来。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五年的追妻火葬场,从此刻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