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滨海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 “云顶阁” 晕染得愈发神秘。苏晚坐在二楼宴会厅的角落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水晶杯壁,杯中的勃艮第红酒泛着暗红宝石般的光泽,却映不出她眼底半分暖意。
今天是陆氏集团与欧洲曼宁财团的合作签约预热宴,云顶阁被包场至深夜。厅内装潢极尽奢华,穹顶悬挂着捷克手工水晶灯,折射出万千光点,落在墙壁上那幅临摹的《贵妃出浴图》上,让画中女子的肌肤仿佛泛着莹润的珠光。四周的立柱缠绕着新鲜的白玫瑰,馥郁的香气混杂着高级香水与雪茄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奢靡气息。
苏晚穿着一身月白色鱼尾裙,是陆靳深特意让人准备的 —— 据说是林薇薇最爱的款式。裙摆上手工缝制的碎钻随着她细微的动作闪烁,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着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苏小姐,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一道轻佻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苏晚抬眼,看到曼宁财团的亚洲区总裁乔纳斯,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她起身颔首,声音清淡:“乔纳斯先生。”
“陆总在那边和几位董事谈事,你这位‘陆太太’倒是清闲。” 乔纳斯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身体不自觉地向她靠近,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让苏晚下意识地蹙眉后退了半步。
乔纳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语气暧昧:“我听说,苏小姐是陆总心中的白月光替身?”
苏晚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三年来最不愿触碰的伤口。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淡淡道:“乔纳斯先生说笑了,我是陆靳深的合法妻子。”
“合法妻子?” 乔纳斯嗤笑一声,压低声音,“据我所知,陆总为了这次合作,可是答应了不少条件。苏小姐,你知道吗?曼宁财团最看重的,是合作伙伴的诚意。” 他的目光在苏晚身上逡巡,带着露骨的贪婪,“比如,让身边最重要的人,来表示一下诚意。”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强装镇定,起身想要离开:“失陪了。”
“站住。” 乔纳斯伸手想去拉她的手腕,被苏晚侧身避开。他也不恼,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苏小姐,你以为陆总为什么带你来这里?今晚的合作,关系到陆氏在欧洲市场的布局,也关系到…… 你们苏家能不能渡过难关。”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苏晚的心上。苏家的困境,是她心中永远的软肋。三年前,正是因为苏家濒临破产,她才会在陆靳深抛出替身契约时,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三年来,她忍受着他的冷漠,模仿着林薇薇的一切,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段畸形的婚姻,只为了让陆靳深出手帮扶苏家。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陆靳深穿着一身黑色手工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走来。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苏晚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有的淡漠。
乔纳斯笑着起身,迎了上去:“陆总,恭喜啊,合作基本没问题了。”
陆靳深颔首,语气平淡:“乔纳斯先生客气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晚,示意她过来。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缓缓走到他身边。陆靳深自然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肢,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苏晚,乔纳斯先生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 陆靳深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陪乔纳斯先生喝几杯。”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陆靳深,” 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一丝倔强,“我不喝酒。”
她的拒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乔纳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陆总,看来苏小姐不给我这个面子啊。”
陆靳深的脸色沉了下来,揽着苏晚腰肢的手微微用力,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冰冷刺骨:“苏晚,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个替身,做好你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三年,也忍了三年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我的身份,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用来交易的工具。”
“妻子?” 陆靳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你也配?若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乔纳斯先生喜欢喝什么,你就陪什么,今晚必须让乔纳斯先生尽兴。”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苏晚身上,有同情,有嘲讽,有看戏。苏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在这一刻被陆靳深狠狠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乔纳斯见状,笑着打圆场:“陆总,别这么凶嘛,苏小姐这么漂亮,我舍不得让她喝太多。”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苏晚的脸颊。
“别碰我!” 苏晚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眼神冰冷,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看向陆靳深,“如果这就是你要的诚意,那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陆靳深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一步步逼近苏晚,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苏晚,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陪。” 苏晚挺直脊背,尽管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陆靳深,我们的契约里,没有这条。我是来救苏家的,不是来出卖自己的。”
“契约?” 陆靳深冷笑,“契约是我定的,我想加什么就加什么。你以为苏家现在的状况,还能让你讨价还价?” 他的声音带着威胁,“如果你今天不陪乔纳斯先生喝这杯酒,明天,苏家就会彻底从滨海市消失。”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她知道陆靳深说到做到,以他的能力,想要摧毁苏家易如反掌。可是,让她陪着别的男人喝酒,忍受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和触碰,她做不到。
三年来,她模仿林薇薇的穿衣打扮,模仿她的言行举止,甚至模仿她的喜好,只为了迎合陆靳深。她忍受着他的冷暴力,忍受着他在深夜里喊着别人的名字,忍受着他家人的轻视和名媛圈的嘲讽。她以为,只要她足够隐忍,足够听话,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存在。
可现在她才明白,她所有的付出,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有用时拿来用,没用时随时可以丢弃。
“陆靳深,” 苏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底却没有一丝光亮,“你真的要这么做?”
陆靳深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乔纳斯在一旁煽风点火:“苏小姐,何必这么固执呢?不过是喝几杯酒而已,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的目光在苏晚身上肆意游走,带着毫不掩饰的**。
苏晚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只觉得一阵恶心。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却带着无尽的悲凉。“好,我陪。”
陆靳深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妥协。
苏晚拿起桌上的一瓶威士忌,没有用酒杯,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淹没在酒精里。
乔纳斯看得眼睛都直了,笑着鼓起掌来:“苏小姐真是爽快!”
陆靳深看着苏晚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烦躁。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骄傲和冷漠堵了回去。
苏晚喝到第五瓶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陆靳深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猛地推开。
“别碰我!” 苏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迷离,却依旧带着一丝抗拒,“陆靳深,你满意了?用你的妻子换你的商业利益,你真伟大。”
她的话像一根刺,扎进陆靳深的心里。他皱了皱眉,语气依旧冰冷:“够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苏晚自嘲地笑了笑,“我最大的丢人现眼,就是爱上你,签下那份该死的契约。”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目光扫过全场,那些曾经嘲笑她、轻视她的人,此刻都在看着她的笑话。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宴会厅门口的一幅画上,那是一幅临摹的《寒江独钓图》,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蓑笠翁,在这段没有希望的感情里,独自挣扎,最终却一无所获。
“我累了。” 苏晚喃喃自语,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她的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苏晚,你去哪?” 陆靳深皱着眉,厉声喝道。
苏晚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陆靳深,我们到此为止了。”
她走出云顶阁,夜晚的凉风一吹,酒意上涌,头晕得厉害。她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吐完之后,她直起身,看着远处璀璨的城市灯火,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三年的隐忍,三年的付出,在这一刻,都化为泡影。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接通后,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是我,般若。帮我安排一下,我要离开滨海市,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般若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准备一艘船,明天凌晨在南岸码头出发。另外,帮我伪造一场意外,坠海身亡的意外。” 苏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有,帮我把星辰接出来,送到码头。”
“明白。” 对方没有多问,直接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苏晚看着手机屏幕上星辰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有着一双和陆靳深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笑得眉眼弯弯,可爱极了。那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
为了星辰,她必须离开。她不能让星辰在这样畸形的环境里长大,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别人的替身,不能让他承受那些不必要的伤害。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 —— 那是她三年前为自己准备的一处秘密住所,位于城市的郊区,一个能看到海的小别墅。陆靳深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她最后的退路。
回到别墅,她洗了个热水澡,换掉了身上的礼服,穿上了一身舒适的棉质睡衣。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神却异常清醒。
她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开始写离婚协议。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斩断她和陆靳深之间的联系。
“陆靳深先生:本人苏晚,自愿与陆靳深先生解除婚姻关系,婚后无共同财产,无共同债务,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签字:苏晚。”
写完之后,她看着那张纸,久久没有说话。三年的婚姻,最终只剩下这寥寥数语。
她把离婚协议放进信封里,密封好,准备明天让律师交给陆靳深。
然后,她走到婴儿房,看着熟睡中的星辰。小家伙皱着小眉头,像是在做什么噩梦。苏晚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星辰,妈妈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她轻声呢喃,“以后,妈妈会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星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温柔,小嘴动了动,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苏晚看着他的笑容,心中的坚定又多了几分。为了这个笑容,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那段让她伤痕累累的感情。
她坐在床边,守着星辰,一夜未眠。她想起了三年前签下契约的那一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陆靳深的情景,想起了星辰出生时的喜悦,想起了那些短暂的、虚假的温暖。
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心。
天快亮的时候,她起身,给星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他抱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婴儿车里。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别墅,这个承载了她三年秘密的地方,然后推着婴儿车,走出了大门。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带着一丝咸湿的气息。她推着婴儿车,一步步朝着南岸码头走去。
路上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婴儿车滚轮的声音。她的背影在晨曦中拉得很长,孤单却坚定。
走到码头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橙红色的霞光。一艘黑色的快艇停在码头边,船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是昨晚和她通电话的人。
“般若小姐,都准备好了。” 男人恭敬地说道。
苏晚点了点头,把婴儿车交给男人,然后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这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伤痛,有她不堪回首的过去。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快艇。男人把婴儿车放好,也跟着钻了进来。
快艇发动,朝着大海的深处驶去。苏晚坐在窗边,看着滨海市的轮廓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地平线。
她拿出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陆靳深的电话号码,然后把手机扔进了海里。手机在海面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就沉了下去,就像她和陆靳深之间的感情,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 星辰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问道。
苏晚转过身,抱起星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笑容温柔而坚定:“我们去一个有阳光、有沙滩、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星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搂住了苏晚的脖子:“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苏晚抱着星辰,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虽然前路未知,但她知道,只要有星辰在身边,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而此刻的云顶阁,陆靳深看着空荡荡的宴会厅,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烦躁。苏晚昨晚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晚的电话,却提示对方已关机。他皱了皱眉,又拨通了别墅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拿出车钥匙,快步朝着外面走去。他不知道,他这一去,等待他的,将是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和一场永远无法挽回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