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陆家庄园书房的百叶窗,在红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祁门红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书房门虚掩着,隐约传来低沉的交谈声,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她在门口站定,指尖轻轻叩了叩门板,得到里面 “进来” 的回应后,才推门而入。陆靳深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眉头紧蹙,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面前摊着厚厚一叠文件,最上面的封皮印着 “陆氏集团收购盛华医药股权草案” 的黑体字。他的特助陈默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地汇报着什么,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
“先生,您的茶。” 苏晚将茶杯放在书桌一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得像春风拂过湖面 —— 这是林薇薇说话的方式,轻柔无骨,带着恰到好处的顺从。
陆靳深没有抬头,目光依旧紧锁在文件上,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苏晚转身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文件上的财务报表,一行加粗的数据让她脚步微顿:“商誉增值 58.3%,预计新增商誉减值风险敞口 7.2 亿元”。
这个数字太刺眼了。盛华医药是近期业内热议的并购标的,她以 “般若” 的身份关注这个项目已有半月,深知这家公司表面营收增长背后,隐藏着研发投入不足、核心专利即将到期的致命隐患。陆氏给出的 58.3% 增值率,比行业平均水平高出近 30 个百分点,简直是在为未来的业绩暴雷埋下定时炸弹。
“陈默,通知法务部,明天上午十点签署并购协议。” 陆靳深的声音冷硬决绝,不带一丝犹豫。
陈默面露难色:“陆总,独立董事那边还是持反对意见,认为标的公司业绩承诺可行性存疑,而且……”
“没有而且。” 陆靳深打断他的话,指尖重重敲击着桌面,“薇薇的父亲当年就是靠盛华医药发家,拿下它,算是完成她的遗愿。”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又是林薇薇。他为了一个已故之人的 “遗愿”,就要让陆氏承受如此巨大的商业风险?7.2 亿元的商誉减值,足以让陆氏集团下一季度的净利润腰斩,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影响股价稳定。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说些什么,却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 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没有资格对陆靳深的决策指手画脚的影子。从前在苏氏集团,她作为总裁助理,曾多次凭借精准的财务分析规避投资风险,可现在,她连表达观点的权利都没有。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靳深终于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冷漠与不耐,“张妈说你今天把书房的兰花浇多了水,花瓣都蔫了 —— 薇薇养了三年的兰花,从来没出过这种差错。”
苏晚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失落:“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她转身准备离开,可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份财务报表上的致命漏洞,还有盛华医药近三年持续下滑的毛利率数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她呼吸困难。
“等等。” 就在她即将走出书房时,陆靳深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晚回过头,看到他正指着文件上的一处数据,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你不是苏振海的女儿吗?据说以前在苏氏也管过些事,看看这个业绩承诺,5200 万、6500 万、7800 万,逐年递增 25%,觉得可能吗?”
他显然只是随口一问,或许是想借此羞辱她 —— 一个连兰花都养不好的女人,怎么可能懂商业决策?陈默也投来质疑的目光,显然不认为这个只会模仿林薇薇的替身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见解。
苏晚的指尖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可一旦签下协议,陆氏将陷入巨大的危机,而苏氏目前还依赖陆氏的资金周转,城门失火,必然殃及池鱼。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先生,我觉得…… 这个业绩承诺很难实现。”
陆靳深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说说你的理由。”
陈默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料到苏晚会真的敢发表意见。
苏晚走到书桌旁,目光落在文件上,刻意避开那些过于专业的术语,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盛华医药近三年的主营业务毛利率从 46.8% 降到了 41.2%,研发投入占比不足 5%,而行业平均水平是 8% 以上。他们的核心产品专利还有两年就到期了,到时候面临仿制药冲击,营收必然下滑。在这种情况下,要实现每年 25% 的利润增长,除非出现颠覆性的技术突破,否则……”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说话时,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完全褪去了平时的温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业人士独有的笃定。指尖无意识地在报表上划过,精准地落在了几个关键数据上,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些复杂的财务数据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陆靳深的眼神渐渐变了。他原本只是想嘲讽她不自量力,可苏晚的分析却精准地戳中了这个并购案最核心的隐患。这些问题,连陆氏的财务总监都只是一笔带过,说 “风险可控”,而眼前这个女人,只用了一眼,就道出了关键。
他盯着苏晚的侧脸,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可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与林薇薇的温婉截然不同。林薇薇对商业一窍不通,每次他谈论工作时,她总是一脸茫然,只会娇嗔着让他不要说这些枯燥的事情。可苏晚不一样,她谈起财务数据时,眼神里有光,那种专注与专业,是装不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 陆靳深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探究的意味。
苏晚心头一紧,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投入,暴露了太多。她迅速收敛神色,重新换上温顺的表情,低下头:“我…… 我只是偶尔在财经新闻上看到过盛华医药的报道,加上以前在苏氏听父亲提起过几句,随口说说而已,不一定对。”
她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指尖冰凉。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差点让她多年的伪装功亏一篑。“般若” 的身份是她最后的底牌,绝不能让陆靳深知道,否则不仅她自己会陷入危险,苏家也可能万劫不复。
陈默也松了口气,显然更愿意相信这只是苏晚的 “随口说说”。他看向陆靳深:“陆总,苏小姐可能只是碰巧看到了些表面信息,并购案我们已经做了详细的尽职调查,风险确实在可控范围内。”
陆靳深没有说话,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可刚才苏晚指出的那些问题,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他想起前几天在酒会上,林浩宇看苏晚的眼神带着异样的探究,当时他只当是林浩宇怀念林薇薇,现在想来,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这个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你先下去吧。” 陆靳深挥了挥手,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苏晚如蒙大赦,连忙转身走出书房,直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刚才太危险了,她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实力。
回到卧室,苏晚立刻锁上门,从衣柜最底层的暗格里拿出那个加密笔记本电脑。开机后,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的加密信息,来自她的海外联络人艾拉:“般若女士,盛华医药的专利到期风险已核实,陆氏的尽职调查遗漏了关键条款,是否需要进一步干预?”
苏晚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不需要直接干预,将盛华医药近三年的研发投入明细、专利到期时间表匿名发送给陆氏独立董事陶教授 —— 就是上次公开反对并购的那位。”
她不能直接提醒陆靳深,那样只会引起他更深的怀疑。但陶教授作为业内权威,一旦收到这些关键证据,必然会再次提出反对,甚至可能联合其他股东施压,迫使陆靳深重新评估这个并购案。既可以规避陆氏的风险,又不会暴露自己,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发送完信息,苏晚合上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知道,经过今天这件事,陆靳深对她的看法已经开始动摇。那双探究的眼神,像锐利的鹰隼,仿佛要穿透她精心伪装的外壳,看到她真实的内心。
傍晚时分,苏晚正在厨房帮忙准备晚餐。张妈一边切菜,一边忍不住叹气:“刚才陈特助来电话,说先生把晚上的应酬推了,还让把书房的灯一直开着,看样子是要熬夜看文件了。”
苏晚的心微微一动,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陆靳深是真的被她的话影响了,还是只是巧合?她不敢深想,只能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 今晚的晚餐有一道清蒸鱼,林薇薇喜欢吃没有刺的鱼肉,所以她必须把鱼刺一根一根仔细挑出来,不能有丝毫马虎。
晚饭做好后,苏晚端着餐盘上楼,再次来到书房门口。里面的灯还亮着,陆靳深的身影映在窗帘上,微微前倾,似乎还在研究那份并购草案。她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疲惫的 “进来”。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味,陆靳深靠在座椅上,眼底带着一丝红血丝,面前的文件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看到苏晚进来,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冷漠,反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苏晚愣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坐下,将餐盘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先生,吃点东西吧,已经凉了。”
陆靳深没有动,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审视一件稀有的艺术品:“苏晚,你以前在苏氏,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这个问题让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就是帮父亲处理一些杂事,比如整理文件、安排会议之类的,算不上什么重要工作。”
“是吗?” 陆靳深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整理文件能整理出对并购案的独到见解?苏振海的女儿,原来只是个整理文件的?”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试探,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看穿。苏晚的指尖微微蜷缩,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温顺的笑容:“先生说笑了,我只是运气好,碰巧看到了一些相关的报道而已。”
陆靳深没有继续追问,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细细咀嚼着。苏晚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挑出什么毛病 —— 鱼刺有没有挑干净?味道是不是太淡了?这些都是以前他会挑剔的地方。
然而,陆靳深吃完一口鱼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味道还行。”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对她做的饭菜提出指责。苏晚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一丝意外,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的认可,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廉价,仿佛只是对一个 “合格工具” 的短暂肯定。
就在这时,陆靳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 “陶教授” 的名字。他接通电话,语气带着几分恭敬:“陶教授,深夜打扰,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陆靳深的脸色渐渐变了,从最初的平静,到惊讶,再到凝重。他时不时点头,嘴里说着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我会重新评估” 之类的话。
挂了电话后,陆靳深沉默了很久,目光复杂地看向苏晚。苏晚的心跳再次加速,她知道,一定是陶教授收到了她匿名发送的证据,打电话来施压了。
“你觉得,陶教授为什么会突然拿到盛华医药的核心数据?” 陆靳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无辜的表情:“我不知道啊,陶教授是业内权威,或许是他自己的渠道吧。”
陆靳深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苏晚的手心冒出冷汗,指尖紧紧攥着裙摆,生怕自己露出一丝破绽。她知道,陆靳深已经开始怀疑了,今天的事情,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
最终,陆靳深没有再追问,只是拿起面前的文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你先下去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苏晚如释重负,连忙起身走出书房。走到门口时,她听到陆靳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苏晚,你到底是谁?”
她的脚步一顿,后背瞬间僵硬。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句:“我是苏晚,先生的替身。”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不敢再停留片刻。
回到卧室,苏晚锁上门,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眼泪无声地滑落。三年来的隐忍、委屈、恐惧,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只是想救苏家,只是想在这个冷漠的男人身边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
而书房里,陆靳深站在窗前,手里拿着那份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并购草案,眼神深邃。他拨通了陈默的电话,语气冰冷而坚定:“立刻去查苏晚的所有背景,包括她在苏氏集团的具体工作,还有她所有的社交关系、资金往来,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电话那头的陈默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是,陆总。”
挂了电话,陆靳深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晚卧室的方向,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个女人,就像一本被加密的书,封面写着 “温顺的替身”,可里面却藏着他看不懂的内容。她的才华、她的隐忍、她偶尔流露出的坚定,都与他认知中的 “苏晚” 截然不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住在同一屋檐下三年的女人。她就像一颗被尘埃掩盖的珍珠,一旦拂去表面的伪装,便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这光芒,已经开始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探究。
夜色渐深,陆家庄园的灯光渐渐熄灭,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映着男人挺拔的身影,也映着一场即将拉开序幕的情感与权谋的博弈。苏晚不知道,这场意外的锋芒展露,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风暴;而陆靳深也不知道,他对这个替身的探究,终将彻底颠覆他的人生轨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一缕清辉,落在书桌那份被遗忘的并购草案上,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偏离预设的轨道,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