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夫的哭嚎声凄厉无比,在寂静的义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耳。
秋生和文才刚从糯米事件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有些发懵。
闹鬼?
任家镇虽小,但义庄的生意其实并不算多。
寻常人家的小病小灾,请个郎中也就罢了,只有碰上这种邪乎事,才会有人不惜重金上门求助。
秋生眼珠子一转,立刻凑上前去,摆出一副经验老到的模样,对着张屠夫说道:
“张屠户,你先别嚎了!把你家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一遍,我师父道法高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他这话既是安抚,也是在九叔面前表现自己。
九叔却没理会他的抢白,他目光如炬,盯着张屠夫的面堂,沉声道:
“你家印堂发黑,气走偏锋,确实是撞了邪。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就是昨天夜里!”
张屠夫抹着眼泪,声音颤抖地说道,
“下半夜的时候,我睡得正香,突然就听到院子里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磨牙,
又像是用指甲在挠木头板!我家的猪也跟疯了似的,在猪圈里乱拱乱叫,
我壮着胆子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可那声音……那声音就没停过啊!”
张屠夫说着,浑身的肥肉都哆嗦了起来,显然是吓得不轻。
九叔眉头紧锁,这种有动静却不见其形的情况,要么是小鬼过路,要么……
就是有东西惦记上他家了。
“除了声音,可还有其他异状?”九叔追问。
“有!有!”
张屠夫连连点头,“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发现猪圈里少了一头最小的猪仔!
可猪圈的门锁得好好的,连个缝都没有啊!”
凭空消失了一头猪仔?
这下,连秋生和文才的脸色都变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恶作剧了。
九叔陷入了沉思,他掐指算了算,却发现天机一片混沌,显然是有阴气遮蔽。
他刚想动身,却又看了一眼正堂里那张刚刚画了一半的“镇煞七星符”,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是他受一位大户人家所托,专门用来镇压祖坟煞气的,必须在今天午时之前完成,
差一分一秒都不行,否则效力大减。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九叔看了一眼旁边跃跃欲试的秋生和幸灾乐祸的文才,心中叹了口气。
指望这两个家伙,实在不靠谱。
可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秋生,文才。”九叔沉声开口。
“在!师父!”
两人立刻挺直了腰板。
“你们俩,带上法器符箓,去张屠夫家走一趟。”
九叔从怀里掏出两道黄符,递了过去,“这是‘破煞符’,寻常小鬼足以应付。
记住,小心行事,查清楚缘由即可,不要逞强。”
“放心吧师父!”
秋生接过黄符,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林风,那意思不言而喻:
看到了吗?
这种大事,还得我们亲传弟子出马!
文才也是一脸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大展神威,受镇民敬仰的场面。
两人完全没把九叔的叮嘱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去走个过场,轻松就能搞定。
一旁的林风,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地观察着张屠夫脸上无法掩饰的恐惧,以及那丝丝缕缕缠绕在他眉宇间的阴冷之气。
就在秋生文才准备出发,催促着张屠夫带路时,林风看似不经意地向前一步,对那惊魂未定的张屠夫温声问道:
“张大哥,请问你家附近,最近可有办过白事的人家?”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平和,像是在拉家常,却让场间的气氛微微一滞。
张屠夫愣了一下,努力地回忆着:
“白事?有啊!就住我家斜对门那个孤寡的孙老太,前两天刚没了,昨天下的葬。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林风点了点头,便退到了一旁,不再言语。
但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七八分把握。
秋生不耐烦地瞪了林风一眼:
“问这些干什么?装神弄鬼!走了走了,赶紧办完事,回来还能赶上午饭!”
说罢,他便拉着文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张屠夫离开了义庄。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九叔的眉头却丝毫没有松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林风,眼神中闪过一丝探寻,但终究没有多问,
转身回了正堂,继续绘制那道复杂的符箓。
……
半个时辰后。
张屠夫家。
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院落,院子一侧是猪圈,此刻里面的几头肥猪都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显得毫无生气。
“师兄,你看这阴气森森的,不会真有大家伙吧?”
文才看着这萧瑟的院子,心里有点打鼓。
“怕什么!”
秋生从法器袋里抽出一把桃木剑,故作潇洒地挽了个剑花,
“区区小鬼,看师兄我分分钟把它打得魂飞魄散!”
他指挥着文才,将带来的黄符一张张贴在门窗、猪圈之上,
又抓了一把糯米,煞有介事地在院子里撒了一圈。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妖魔鬼怪,速速现形!”
秋生捏着指诀,念着从九叔那里学来的半吊子咒语,桃木剑在空中胡乱挥舞,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架势。
然而,除了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院子里没有半分动静。
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之气,依旧盘桓不去。
“怎……怎么没反应啊?”
文才小声问道。
“别急!让它再嚣张一会儿!”
秋生嘴上强硬,额头却已经渗出了细汗。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九叔给的“破煞符”,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看符!”
他大喝一声,将黄符猛地向前掷出。
黄符在空中无风自燃,化作一团小小的火光,瞬间熄灭。
院子里,依旧死寂。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之时。
“咯吱……咯吱咯吱……”
那如同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主屋的房梁上传来!
这声音比张屠夫描述的还要清晰,还要渗人,仿佛就响在两人的耳边!
“谁!谁在那里!”
秋生壮着胆子大吼一声,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音。
回答他的,是更加急促、更加疯狂的“咯吱”声!
与此同时,猪圈里那几头原本无精打采的肥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猛地从地上弹起,疯狂地撞击着栅栏,发出凄厉的嘶嚎!
“砰!砰!砰!”
整个猪圈都在剧烈地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师兄……这……这符不管用啊!”
文才吓得脸都白了,双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秋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握着桃木剑的手抖得厉害,脸色惨白如纸。
他引以为傲的道术,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快……快跑!”
秋生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怪叫一声,丢下桃木剑,转身就往院子外冲。
文才见状,更是连滚带爬,跑得比兔子还快,两人连贴在门上的黄符都顾不得撕下,
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地方。
他们身后,那“咯吱咯吱”的怪声,仿佛是恶鬼在发出得意的狞笑。
……
义庄。
“师父!师父!不好了!”
秋生和文才狼狈不堪地冲回义庄,两人都是衣衫不整,满头大汗,脸上写满了惊恐。
正在专心画符的九叔被他们打断,猛地一抬头,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师父,不是我们不顶用,是……是那东西太凶了啊!”
秋生喘着粗气,夸张地比划着,“我们刚一作法,那恶鬼就出来了!
黑气冲天,阴风阵阵,连您给的破煞符都被它一口给吞了!
那猪圈里的猪,更是被它当场吸干了精气,全都口吐白沫了!”
“是啊是啊!”
文才在一旁疯狂点头附和,“那鬼叫得跟夜枭一样,说……说要我们给他偿命!
太可怕了!师父,这绝对是个修行了上百年的厉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张屠夫家描述成了龙潭虎穴,将那未曾谋面的“鬼物”塑造成了一个法力高强的绝世凶煞。
这么说,既能掩盖自己的无能,又能凸显任务的艰难。
九叔听着两人的汇报,脸色越来越沉。
他太了解自己这两个徒弟了,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从他们那发自内心的恐惧来看,这张屠夫家里的东西,恐怕确实有些棘手。
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一时间,连九叔都感到有些犯难。
手头的符箓尚未完成,脱不开身,可徒弟又指望不上……
整个正堂陷入了一片凝重的沉默。
秋生和文才低着头,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九叔追究他们临阵脱逃的责任。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一直站在角落里,仿佛局外人一般的林风,缓缓走了出来。
他先是对着九叔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目光清澈,语气坚定。
“九叔,可否让弟子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