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星)那句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分开吧”,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大石块,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毁灭性的巨浪,将客厅里另外两人最后一丝侥幸和维系的力量也彻底击碎。
她说完便体力不支地滑坐在地,将脸埋在膝盖里,只剩下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那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声,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让人心碎。
林凡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他看着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苏晚晴(星),又看向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苏晚星(晴)。那句“分开”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一口被撞响的丧钟。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说什么?安慰?挽留?还是苍白地解释自己那该死的、连自己都厌恶的矛盾行为?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虚伪和无力。
最终,他还是迈动了如同灌了铅的双腿,缓缓走到苏晚晴(星)身边,蹲下身,尝试着伸手想去扶她。“晚星,”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地上凉,先起来,回房间去睡一觉,好吗?有什么事,我们明天……等酒醒了再说。”
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胳膊,苏晚晴(星)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瑟缩了一下,用力甩开他的手,头埋得更深,哭声里带上了明显的抗拒:“别碰我!走开!我不用你管!”
林凡的手僵在半空,进退两难。
一直沉默着的苏晚星(晴)终于动了。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来,脚步有些虚浮。她在妹妹(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前停下,也蹲了下来。她没有像林凡那样试图去触碰,只是看着那颗埋着的、属于自己身体的头颅,看着那熟悉的后背因哭泣而剧烈起伏,她的心像是被凌迟一般,痛得无法呼吸。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她这个姐姐没有处理好,是她放任了情感的模糊,是她……没能保护好这个家,也没能保护好妹妹。
“晚星……”苏晚星(晴)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巨大的悲伤和疲惫,“对不起……是姐姐不好。”
回应她的,是苏晚晴(星)更用力的摇头和更加压抑的哭声。
苏晚星(晴)知道,此刻任何话语都是苍白的。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林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她现在顶着妹妹的皮囊,但灵魂是姐姐,她必须撑起处理残局的责任。
林凡读懂了她的眼神,内心充满了挫败感和深深的无力。他看了一眼依旧蜷缩在地上的苏晚晴(星),最终还是缓缓站起身,退后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了她们姐妹——或者说,留给了拥有姐姐灵魂的妹妹,和拥有妹妹灵魂的姐姐。这错位的关系,想想都让人觉得荒谬又心痛。
苏晚星(晴)就那样静静地蹲在苏晚晴(星)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试图安慰,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时间在压抑的哭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晴(星)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大概是酒精和情绪透支的双重作用,她竟然靠着墙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眉头依旧紧紧皱着,脸上泪痕未干。
苏晚星(晴)这才尝试着,和林凡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这一次,睡着的她没有再抗拒。两人合力,将她扶进了次卧,轻手轻脚地帮她脱掉鞋子和外套,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两人站在次卧的床边,看着床上那张属于苏晚晴、却因为灵魂是苏晚星而即使在睡梦中都带着一丝倔强和委屈的脸,相顾无言。
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透进来,在昏暗的卧室里切割出模糊的光影。玄关处,那张刺眼的马尔代夫双人游奖品券还静静地躺在柜子上,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我……”林凡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苏晚星(晴)轻声打断他,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今晚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林凡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的惊涛骇浪。他知道,晚晴(星)的“分开”宣言,伤害最深的,其实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用着晚星身体的晚晴。
他点了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好。”
苏晚星(晴)没再看他,转身默默地走出了次卧,轻轻带上了门。她走向主卧床上上坐了下来,双臂环抱住自己,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动不动。
林凡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心脏一阵抽痛。他想走过去,像以前那样抱住她,给她安慰。但他刚迈出一步,就停住了。他现在,以什么身份去抱她?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小姨子灵魂顶着的妻子身体里喊出“分开”之后,在妻子灵魂用小姨子的身体流露出如此疏离的姿态之后?那条他亲手想要划清、却又一次次模糊的界限,此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最终也只是默默地走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将自己隔绝在另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这一夜,这个家中的三个人,各自被困在自己的房间和心牢里,无人入眠。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次卧内,苏晚晴(星)被宿醉的头痛生生疼醒。她呻吟一声,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次卧天花板。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酒吧的买醉、林凡的寻找、车上的哭泣、回到家后的争执、还有那句她嘶喊出来的“分开吧”……
所有的画面清晰得让她想立刻再次昏死过去。她不是不记得,相反,她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每一句伤人的话,都像是用刻刀划在了她的记忆里。酒精并没有让她失忆,只是放大了她的情绪,撕碎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头痛欲裂,心里却是一片死寂般的麻木。“分开”,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是冲动,是绝望,但此刻清醒过来,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后悔。也许,这真的是唯一的出路了。这个家,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变得扭曲而痛苦。姐姐和林凡需要空间,而她,也需要挣脱这令人窒息的三角漩涡。
客厅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苏晚晴(星)深吸一口气,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头一阵眩晕,她扶住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穿上拖鞋,打开了次卧的门。
客厅里,苏晚星(晴)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她穿着苏晚星那套略显帅气的家居服,动作却依旧是苏晚晴特有的温婉和细致,正在将煎好的鸡蛋小心地盛到盘子里。听到开门声,她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
林凡也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手冲咖啡,但他一口没动,只是低着头,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苏晚晴(星)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她的脸色还很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宿醉的痕迹明显。
“头还疼吗?”苏晚星(晴)终于转过身,将一份早餐放到她面前,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喝点蜂蜜水吧,我刚冲好的。”她指了指旁边一个杯子。
那是林凡新定制的马克杯中的一只,属于“苏晚晴”的那只。此刻,被苏晚星(晴)用来给苏晚晴(星)冲了蜂蜜水。
苏晚晴(星)看着那个杯子,又看了看面前姐姐(在妹妹身体里)准备的早餐,心里五味杂陈。她沉默地端起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份干涩,却化不开心中的坚冰。
“昨晚……”林凡抬起头,看向苏晚晴(星),眼神复杂,带着愧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你说的话……”
“我是认真的。”苏晚晴(星)放下杯子,打断了他。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我昨晚没喝到不省人事,我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凡,最后落在苏晚星(晴)身上:“姐,林凡,我想得很清楚了。这种状态,对我们三个人都是一种折磨。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糟。流言蜚语不会停止,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回不到从前。所以,分开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苏晚星(晴)握着锅铲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背对着他们,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林凡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晚星,没必要这样……我们可以再谈谈,总能找到办法……”
“办法?”苏晚晴(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办法就是我一直扮演一个不懂事、需要你们照顾和迁就的小姨子?办法就是你们继续在我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顾忌我的感受?林凡,你不累吗?姐,你不累吗?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是在赌气,也不是要你们为难。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回到我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去了。我搬回我的公寓,你们……好好过你们的日子。这样对谁都好。”
“可这里也是你的家!”苏晚星(晴)终于转过身,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晚星,我们是一家人啊!有什么问题我们不能一起面对吗?非要走到这一步?”
“家?”苏晚晴(星)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滚落下来,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苏晚星(晴),声音颤抖着,“姐,你看看我们现在!你在我的身体里,我在你的身体里!我们连自己是谁都快分不清了!这个家,还像个家吗?我每天看着你们,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闯入者!那个吻……那个吻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看着我的姐夫,吻着我姐姐的脸!”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再次血淋淋地剖开了三人之间最血淋淋的伤疤。
苏晚星(晴)的眼泪也瞬间决堤,她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林凡猛地闭上眼睛,脸上是痛苦到极致的表情。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姐妹两人压抑的啜泣声在空气中交织。
良久,苏晚晴(星)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站起身:“我吃饱了。今天我就收拾东西搬回去。”
她说完,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径直走回了次卧,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失魂落魄的苏晚星(晴)和面色灰败的林凡。早餐桌上,那份煎蛋和蜂蜜水,都早已失去了温度。
阳光透过窗户,明亮得有些刺眼,却照不亮这个家里弥漫的、分崩离析的阴霾。
苏晚晴(星)回到房间,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界面停留在莉莉昨天发来的那条信息上,是关于几个找上门的、指名要“苏晚星”拍摄的难缠客户,言语间充满了对“苏晚星”工作态度的不满和质疑。流言蜚语,已经不仅仅存在于邻里间,开始侵蚀她的工作了。
而客厅的玄关处,那张马尔代夫双人游的券,依旧像一个灿烂的、无法触及的梦,也是一个无比尖锐的矛盾焦点,静静地等待着被处理,或者,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