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休息区那令人窒息的一幕,最终在陈昊 的回避和苏晚星手忙脚乱的帮助下,勉强翻过了页面。
苏晚晴没有再去看妹妹,也没有再看醉倒的林凡一眼。她只是沉默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力气,和苏晚星一起,将沉甸甸的林凡架起来,离开了喧嚣的宴会厅。陈昊本想帮忙叫代驾,但被苏晚晴用一种异常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拒绝了。
回程的路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凡被安置在后座,依旧昏睡不醒。苏晚晴坐在副驾驶,脸一直朝着窗外,仿佛外面的风景是什么绝世名画。苏晚星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掌心全是冷汗。她几次想开口解释,想告诉姐姐那只是姐夫醉酒后的胡话,但当透过后视镜看到姐姐那毫无表情、如同覆了一层寒冰的侧脸时,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那一声无意识的“晚星”,像一根毒刺,已经深深扎进了姐姐的心里。
车子终于驶回了熟悉的小区。两人再次合力将林凡弄出车子,架进电梯,弄回家,扔到了主卧的床上。整个过程,苏晚晴都一言不发,甚至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轻浅。
做完这一切,苏晚晴(晴)看也没看苏晚星,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拿起自己的枕头和薄被。
“姐……”苏晚星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慌。
“你照顾他吧。”苏晚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我睡客房。”
说完,她抱着被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客房,关上了门。那一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姐妹俩彻底隔开。
苏晚星独自站在客厅里,看着紧闭的主卧门(里面是醉死的林凡)和紧闭的客房门(里面是心死的姐姐),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将她淹没。她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却不敢哭出声。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
林凡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的。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隙里钻了进来,晃得他眼睛生疼。大脑像是被灌满了铅,又像是被一群大象踩过,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沌。
这是……哪儿?
他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这是自己的卧室。自己躺在主卧的床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polo衫和休闲裤,皱巴巴的,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昨晚……
记忆如同断片的录像带,闪烁着模糊不清的画面。热闹的团建草坪……自助餐……同事的起哄……起泡酒……然后……然后是一片空白。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喝完那杯酒,坐下后强烈的眩晕感。
所以,他喝醉了?然后呢?是谁把他送回来的?晚晴呢?
他挣扎着坐起身,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他揉着太阳穴,环顾四周。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床的另一侧平整冰凉,显然一夜无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他掀开被子,脚步虚浮地走出卧室。客厅里静悄悄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沙发上没有人,薄被和枕头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角。
一切都显得过于整洁和……安静。
他走向厨房,想找点水喝。经过客房时,他注意到房门紧闭。
难道晚晴还在生气,睡在客房?
他正在疑惑,客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苏晚晴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下了昨天那身藕粉色连衣裙,穿着一套保守的棉质长袖长裤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甚至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你醒了。”她看到林凡,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目光在他因宿醉而显得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晚晴……”林凡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昨天喝醉了?是你把我弄回来的?对不起,我……”
“是晚星和我一起把你弄回来的。”苏晚晴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头疼吗?厨房有温水。”她说完,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厨房,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礼貌,却唯独缺少了往日的温度和关切。
林凡接过水杯,冰凉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晚晴,我昨天……没做什么离谱的事吧?或者说……什么奇怪的话?”他试探着问,努力回想,却只能抓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人声。
苏晚晴正在洗手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水流声掩盖了这细微的停滞。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转过身,面对林凡,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个极其浅淡、却毫无笑意的弧度。
“没有。你喝醉就睡着了,很安静。”她回答道,语气轻描淡写,“只是以后别喝那么多了,伤身体。”
她说得如此自然,如此平静,仿佛昨天在度假村宴会厅里,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可越是这样的平静,就越让林凡觉得不对劲。这不像他认识的苏晚晴。如果他只是普通的醉酒,她或许会生气,会埋怨,会担心,但绝不会是现在这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刻意的疏离和冷静。
“真的……没什么?”林凡忍不住追问,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苏晚晴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将所有情绪都掩盖在了平静的水面之下。“真的没什么。”她重复了一遍,然后移开视线,“我去准备点早餐,你喝完水去洗漱吧,身上都是酒味。”
她不再给他询问的机会,转身打开了冰箱。
林凡站在原地,握着那杯温水,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肯定,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是很不好的事情。否则晚晴不会是这样一副样子。
就在这时,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苏晚星提着几个打包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她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林凡和正在准备早餐的苏晚晴,脚步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姐,姐夫,你们醒了?”她声音有些干涩,举了举手里的打包袋,“我……我买了早餐,小区门口那家的豆浆油条和小笼包。”
“嗯,放桌上吧。”苏晚晴头也没回,语气依旧平淡。
林凡看向苏晚星,试图从她那里找到答案:“晚星,昨天……”
“昨天姐夫你喝多了!”苏晚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拔高,语速飞快地打断了他,“然后我和姐就把你送回来了!你睡得跟死猪一样!什么都没发生!对吧姐?”她急切地看向苏晚晴,眼神里带着恳求和慌乱。
苏晚晴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了一眼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的妹妹,又看了一眼满脸狐疑的林凡,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又是这个“嗯”!
林凡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对姐妹的反应太奇怪了!晚星明显在隐瞒什么,而晚晴的平静更像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伪装。
这顿早餐,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进行。
林凡食不知味地嚼着油条,宿醉带来的恶心感阵阵上涌。苏晚晴小口喝着豆浆,动作优雅,却始终没有抬头。苏晚星则像是椅子上有钉子一样坐立不安,眼神飘忽,几乎不敢与林凡和苏晚晴中的任何一人对视。
“那个……姐,姐夫,我……我工作室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匆匆扒拉了几口,苏晚星就像逃难一样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包就往门口冲。
“晚星!”林凡叫住她。
苏晚星身体一僵,停在门口,没敢回头。
“昨天,谢谢你。”林凡说道,目光深沉。
“不……不客气!应该的!”苏晚星含糊地应了一声,拉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大门“嘭”地一声关上,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林凡和苏晚晴两人。
沉默,如同粘稠的液体,弥漫在空气中。
林凡放下筷子,看着对面依旧安静进食的苏晚晴,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晚晴,我们谈谈。”
苏晚晴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林凡似乎在那平静的湖面下,看到了一丝极力压抑的痛楚。
“谈什么?”她轻声问。
“谈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凡一字一句地说道,“谈你为什么睡在客房。谈你和晚星为什么都这么奇怪。告诉我,我昨天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说了什么?”
苏晚晴与他对视着,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那抹波动还是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像两把脆弱的小扇子,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你什么都没做。”她放下勺子,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只是喝醉了。我睡客房是因为你身上的酒味太重了。”
她端着碗筷走向厨房,背影单薄而倔强。
林凡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痛。
他知道,她在说谎。
他也知道,那个被他遗忘的、断片的昨天,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足以摧毁他们现在脆弱关系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被蒙在鼓里。
这种被排除在外、被刻意隐瞒的感觉,比宿醉带来的头痛,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清晨的阳光温暖明媚,却无法驱散这个家里弥漫的、冰冷而尴尬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