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摩挲着谢行川冰冷的手,在心里默默发誓:为了这份沉甸甸的深情,为了家国北境的安宁,更为了自己应得的尊严和自由,她必须活下去。
帐篷内的空气带着浓郁的药草与血腥气。
谢行川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便是这股熟悉的味道,只是这一次,血腥气中还混着淡淡的沉香——那是沈念身上常有的味道。他浑身骨头像被拆散重组了一般,剧痛难忍,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醒了。”
沈念正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用湿布擦拭着他战甲上凝固的血迹。她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眼下青黑一片,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这才发现,她的指尖缠着厚厚的纱布,显然是在救治他时被毒素反噬所伤。
谢行川喉咙滚动,发出的声音比北境的寒风还要粗粝:“我中了什么毒?”
沈念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坚韧。“一种慢性剧毒,是贵妃家族惯用的手段。你内脏多处衰竭,若非我及时以银针续命,又强行以自身内力为你逼毒,只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谢行川心里清楚这句“只怕”意味着什么。他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此刻竟然需要一个被他冷落的女子拼上性命来救。这种巨大的反差与愧疚感,像冰冷的铁链般,瞬间锁住了他的心。
“你的伤势如何?”他坐起身,猛地握住了她缠着纱布的手。
沈念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轻声道:“无碍,只是耗损了些内力,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他盯着她那双清泉般的眸子,里面没有半分怨怼或邀功,只有对他的关切。他忽然觉得,京城里那些将她视为弃子的流言,都不过是笑话。这世间,谁又比她更有胆魄、更有情义?
“你救了我两次。”谢行川的声音低沉得像压抑着暴风雨,“这一次,我欠你的,是命。”
沈念笑了笑,这一笑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夫妻一体,将军言重了。”
“夫妻一体。”谢行川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松开她的手,沉声道:“京城想要我死,不只是太子党,还有皇帝的猜忌。他们将我流放,为的就是逼我私藏兵符的罪名落实,彻底收回北境的兵权。”
他看向沈念,眼神凌厉而决绝:“现在,光靠我们自己,杀不回京城,也洗不清罪名。我需要盟友。”
沈念明白,谢行川要说的,便是那隐藏在权力幕后的博弈。
她起身,为他倒了一盏药茶,动作间带着一股与平日温顺形象不符的沉稳。“将军所说的盟友,是摄政王府的蔺昭庭?”
谢行川接过茶盏,眼底掠过一丝赞许。她总是能轻易跟上他的思路。“不错。蔺昭庭此人,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心狠手辣。他是摄政王心腹谋士,掌管京城情报暗线。他想要扳倒太子,而我手中的北境兵权,便是他最需要的筹码。”
他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种对权谋的厌恶,但又不得不为之的无奈:“我若以兵权为诱,与他达成私下交易,他自会为我们提供保护和情报,助我们回京反击。”
沈念思忖片刻,缓声道:“将军的筹码是兵权,但兵权是谢氏的根基,不可轻易许诺。我们需要一个,能让蔺昭庭毫不犹豫伸出援手,且能将我们视为‘可用之才’的筹码。”
谢行川看向她,等待她的答案。
沈念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银针囊,目光沉静,宛如一潭深水。“将军只看到了朝堂上的博弈,却忘了沈氏医典失落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手中,有沈氏医典的残页。”
这残页是她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也是她医毒双绝的根源。沈氏医典不仅记载了鬼神莫测的医术,更有能左右军阵生死的“奇方”,引得各方势力觊觎百年。将它暴露,无异于引火烧身。
谢行川心头一震。他听说过沈氏医典的传说,也知道这东西对京城世家和江湖宗门意味着什么。
“你疯了?这东西一旦暴露,你将永无宁日。”他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焦躁。
“比起永无宁日,眼下被太子党追杀至死,才更可怕。”沈念眼神坚定,声音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蔺昭庭想要扳倒太子,掌控朝局;而沈氏医典残页,能让他对摄政王府更有把握。这才是我们与他交易的真正筹码。”
她抬眸,目光与他对视,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目的:“我并非要将它拱手让人,而是要用它来换取一个机会——一个回京为将军洗清冤屈、查明我父亲和医典真相的机会。只要我们能活下来,这残页,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夺回来。”
谢行川盯着她良久,最终没有再劝阻。他看到了她温顺外表下那副锋利的心肠,以及那股为求生存不惜一切代价的韧性。这一刻,他知道,她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
“好,我即刻联系蔺昭庭。”他沉声承诺,“但你记住,一旦回京,你所有行动,都必须以自身的安全为第一要务。我会为你遮风挡雨。”
沈念心头一暖,重重点头。
三天后,一道身影悄然潜入了北境边关。他身着一袭白衣,衣袂上绣着低调的云纹,气质儒雅,正是摄政王府的首席谋士,蔺昭庭的贴身暗卫范修。
谢行川与沈念在玄岐为他们准备的密室中接见了他。密室简陋,只一张方桌,两盏油灯,却将外界的嘈杂彻底隔绝。
范修首先向谢行川行礼,姿态恭敬而周到,随后才将目光转向沈念,眼底快速地掠过一丝审视与好奇。他已从蔺昭庭那里得知,这位代嫁的庶女,才是此次交易的关键。
“沈夫人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医术高超,连运筹帷幄的胆识,也远超京城那些闺阁女子。”范修率先开口,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
沈念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范先生客套了。将军已经将情况告知了蔺昭庭大人,如今我夫妻二人在北境立足已难,京城太子党的暗手随时可能落下。摄政王府要的,是谢氏的兵权;我要的,是安全回京,以及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