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拼死将你托付给你父亲的旧部,并央求他们保守我假死的秘密,就是为了让你能在暗处成长,有朝一日能继承沈家衣钵,并来此取走遗书。”苏婉清说着,手指微颤,轻轻将那块牌位向外抽动。
牌位下露出了一个仅能容纳一本书册的暗格。沈念心跳骤然加速,她深吸一口气,从那暗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被油布仔细包裹的牛皮卷宗。
苏婉清点燃了两盏油灯,将卷宗缓缓展开。
灯火摇曳,照亮了卷宗上苍劲有力的笔迹,正是沈念外祖父的手书。卷宗开头便是血泪控诉,将沈家百年前的荣光与倾覆娓娓道来。
沈念一行一行地读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攀升,直冲天灵。
【……吾儿勿怪祖父无能,镇国秘器乃吾沈氏世代守护之物,可左右军阵生死,非为个人权势所用。然,皇室疑心日重,惠妃一族狼子野心,以吾女婉清性命相挟,吾不得不交出秘器图谱,引狼入室。】
“惠妃家族……”沈念眼中寒光一闪,她早就猜到沈家之祸与宫闱争斗脱不开干系,但亲眼看到外祖父的遗书指认,那种复仇的火焰瞬间被点燃。
惠妃,如今的太后,前太子萧景渊的生母。原来早在百年前,沈家就已经成了他们家族夺权的踏脚石,而她的母亲,更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彼时,血月已现。秘器一旦在血月之下启动,可聚拢万千煞气,足以扭转战局,或致生灵涂炭。吾虽交出图谱,却将秘器之核心图腾一分为二,使其无法合一……】
沈念的手指紧紧捏住了卷宗,指尖用力到发白。她回想起在北境战场上,那所谓的“血月压城”预言,原来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人刻意借势,企图启动秘器,达成宫变夺权的目的。
卷宗继续,笔迹显得更加仓促和扭曲,可见外祖父写下这些字时,已是心力交瘁,性命垂危。
【……图腾一,藏于老夫遗物,今已不可寻。图腾二……图腾二便刻于吾外孙(女)随身所佩之玉。望吾外孙(女)谨记,此玉绝不可离身,遇血月、遇极寒,则图腾现……】
沈念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枚玉佩,是母亲在北境时赠与她的,其上雕刻着极简的云纹,她一直只当是普通饰物。
此刻,她心念一动,催动内力,一丝极寒的真气注入玉佩。玉佩接触到寒气后,瞬间亮起,那云纹之下,果然浮现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金色图腾,似龙非龙,似凤非凤,带着古朴的威严。
这玉佩,竟是镇国秘器的核心图腾!沈念只觉得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完全卡合,她的一切,从替嫁到学医,都被这块玉佩,被沈家的血脉,紧紧地捆缚在了家国命运之上。
然而,更令人心寒的真相还在后面。
【……然,惠妃一族虽为始作俑者,背后亦有推手,此人地位显赫,曾与惠妃相约,共谋大事,此乃……摄政王也。老夫尚不知是哪一位摄政王,但其手眼通天,若不除,大晟危矣……】
“摄政王……”沈念的呼吸一滞,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大晟王朝,摄政王之位向来权重。遗书上并未点明,可此刻的局势,让沈念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个白衣若雪、笑意温润的谋士蔺昭庭。他是否只是利用她来对抗太子党,而最终目的,却是沈家的秘器?
这个谜团,如同毒药一般在沈念的心头迅速蔓延。
她迅速将所有信息在脑海中串联:沈映雪的退婚、京城权贵的流言、北境边关的异动、萧景渊的宫变企图,乃至蔺昭庭暗中相助却又保持距离的态度……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庞大而古老的阴谋。
沈家灭门、母亲假死、父亲远遁,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就在于这块玉佩和这部医典。
“孩子,你已经很坚强了。”苏婉清见沈念脸色煞白,赶紧上前,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这是她们相认以来,最直接也最彻底的一次拥抱。
沈念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不见半分庶女的温顺怯懦,只有比窗外血月更加锋利、更加坚定的光芒。
她将卷宗收好,转身,对着沈家那一排排牌位,尤其是外祖父的牌位,恭敬地跪下。
“祖父,母亲。”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沈念已承接沈家血脉,绝不会让秘器落入宵小之手,成为他们动摇国本的工具。”
她对着牌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都掷地有声,仿佛在与这空寂的祠堂立下血誓。
“惠妃家族,摄政王也好,萧景渊也罢。所有伤害过沈家、设计过母亲的人,我沈念,必将一一清算。这一回,我不仅要守住北境的边关,也要守住大晟的江山,守住我与行川的……家。”
站起身,她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带着一种凛然的,属于将门夫人的气势。
苏婉清眼含热泪,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这卷轴用上好的丝绸包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古老的墨香。
“这是我留给你的第二件东西。”苏婉清将卷轴递给女儿,轻轻打开一角,露出了古朴的画卷。
画卷上墨色深重,绘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和浩瀚奔流的江河,笔法古拙,充满了大开大合的磅礴气势,并非一般的文人画作。
“这是沈家世代相传的《山河图》。”苏婉清低声解释,“图内藏着秘器核心线索的藏匿之地。只有以沈家特殊的药液浸染,方能显现出真正的秘密。”
沈念接过《山河图》,指尖触及丝绸的纹理,感受到了一种厚重的历史感和家族使命。这幅图,不仅藏着秘密,更像是沈家百年忠魂的重量。
有了玉佩图腾,有了遗书,如今又有了这幅山河图,沈念手中的底牌终于集齐。
她看了一眼窗外,血月的光芒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时间已经不多了。
“母亲,我们走。”沈念将卷轴收好,转身向外走去,步伐坚定,再无半分犹豫。
宫变,就让它来吧。在血月压城之夜,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沈家,从不是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而是足以颠覆棋局的执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