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中站立的,是太后心腹——贴身女官龚嬷嬷。她身着墨绿色宫装,面容刻板,眼神冷厉,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威严。在她身侧的,是贵妃家族的代表,吏部侍郎赵大人,一位腆着肚子,满脸堆笑却眼含精光的圆滑之徒。
龚嬷嬷见到沈念这陌生面孔,眉头立刻紧锁,声音尖锐而刻薄:“你是谁?御医署竟敢派个黄毛丫头来冲撞圣驾,真当陛下的龙体是儿戏不成?”
“嬷嬷息怒,”沈念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礼,“臣女沈念,代父传习医道,精擅针灸。臣女是奉御医署主事之命,前来为陛下诊脉。”她的声音温婉而沉静,与殿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赵侍郎皮笑肉不笑地抚着胡须,阴阳怪气道:“沈小姐的大名,京城谁人不知?镇北将军夫人,如今不坐镇北境,却跑来太医院插一脚,这葫芦里卖的,怕不是药材,而是北境的军情吧?”
沈念抬眸,目光直视赵侍郎,毫无惧色:“赵大人此言差矣。沈念既为大晟子民,当国难当前,自然是家国为重。陛下卧病在床,臣女若袖手旁观,岂非有负沈氏世代医德?”
“陛下卧病?”龚嬷嬷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定论,“陛下不过是风寒久治不愈,御医署已开了温补药方。沈小姐年纪轻轻,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了陛下的清净!”
她说完,朝身后的两个内侍使了个眼色,分明是要将沈念强行架出去。
沈念心头一沉,知道不能再拖了。这些人极力阻挠她接近皇帝,正说明他们心虚,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为萧景渊的行动拖延时间。若非中毒,何须如此严密封锁消息?
她侧身避开内侍的阻拦,目光落在龙榻上,皇帝的脸色晦暗,嘴唇发紫,呼吸微弱且急促,这绝非简单的风寒之症。
“龚嬷嬷、赵大人,恕沈念直言,”沈念语气陡然转冷,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陛下所患绝非风寒,而是慢性毒药侵入五脏所致!若继续服用那些温补药材,只会加速毒发,恐陛下一时三刻都撑不过去!”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死寂。
赵侍郎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指着沈念,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竟敢污蔑太医院,污蔑太后和娘娘的药膳!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女子拿下!”
龚嬷嬷脸色铁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狠戾取代:“放肆!沈氏庶女,你可知宫中妄言的下场?拖出去,杖毙!”
眼看两个内侍再度扑上来,沈念身形一晃,快步冲到了龙榻边。她知道,与其在这里跟他们纠缠争辩,不如直接用行动来证明。
“陛下命在旦夕,谁敢拦我?!”沈念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势,她一把扯开皇帝盖着的锦被,露出他苍白无力的手腕。
龚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呵斥:“大胆!你这是谋害圣上!”
赵侍郎更是厉喝:“沈念!你这是在造反!”
但沈念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她的医道世界中。她顾不得那些声嘶力竭的阻挠,从针囊中取出三枚长达寸许的特制银针,指尖微动,空气中发出了极细微的嗡鸣声。
这正是《青囊医典》中记载的失传绝学——“回光针法”。此针法并非为治病,而是为唤回将逝之人的最后一口生气,短暂地清醒神智,其凶险程度极高,稍有差池便会引发心脉衰竭。
在众人的惊呼和呵斥声中,沈念的手法快如闪电,她精确地刺入了皇帝腕部的寸关尺三穴,随后又将两枚银针刺入了头部的重要穴位,运力时,银针尾部竟轻微震颤,发出肉眼难见的金色光芒。
这一幕,彻底震慑了殿内所有人,包括那两个准备擒拿她的内侍。他们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柔弱女子在死亡边缘与阎王抢人。
银针入穴,仅仅过了三息的时间。
原本气息若有若无的皇帝,胸膛忽然剧烈起伏了一下。他喉咙里发出了几声艰难的低吟,随后那双紧闭了多日的眼睛,竟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虽然只是极细的一条缝,但那微弱的瞳光,却像一道闪电,击穿了殿内所有的阴谋与阻挠。
龚嬷嬷和赵侍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们失态地后退了一步,仿佛见到了鬼魂。皇帝竟然醒了!
沈念知道时间宝贵,回光针法只能维持皇帝短暂的清醒。她迅速俯下身,将嘴唇贴近皇帝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急促而坚定,如同北境的刀锋。
“陛下,臣女是镇北将军夫人沈念。”
“您身中慢性毒药,宫中有人意图谋逆,但真正的危险在城南药市之下,前太子萧景渊已发动宫变,蛮夷内应正通过地下通道潜入皇城。”
她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根钉子,精准地钉入皇帝的脑海。她没有时间解释毒药的来源,没有时间解释她的身份,只能用最核心的情报,唤醒这位年迈君主的帝王本能。
皇帝的眼缝又睁大了一些,瞳孔中映出了沈念紧张而坚定的面容。他虽然说不出话,但那双眼睛里的浑浊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临危不乱的深沉与警觉。
他微弱地抬了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指向殿外,嘴唇艰难地翕动,发出了一个几乎听不见、但又无比清晰的音节——
“谢……”
沈念立刻会意,替他将话补全:“陛下是说,召见镇北将军谢行川,即刻入宫护驾?”
皇帝闭上了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予了沈念最明确的回应和最高的信任。
沈念收针,起身,动作流畅而专业,仿佛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根本不是她。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脸色如土的龚嬷嬷和赵侍郎,那眼神中带着胜利者的沉静与威压。
“陛下龙体已稳,但需静养。陛下已下令,召镇北将军谢行川即刻入宫觐见,尔等还不速去传旨?”沈念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可抗拒的肃然,那是镇北将军夫人的底气,也是沈氏医典传人的自信。
龚嬷嬷此时哪里还敢阻拦?皇帝在她们的眼皮底下中毒,如今又被沈念救醒,还下达了召见谢行川的旨意。这意味着,她们所有的阴谋和拖延,都被沈念以一把银针彻底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