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守山犬 第96章 放榜（一）

皇上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李孝恭下令让马场那边紧急调动五百匹战马和同样数量的锁子甲。李绩和李靖则在巨大的红纸上重新写上名单籍贯。杜如晦则亲自召集书吏们书写有关户籍的文件，这是重中之重啊！

礼部这边正人心惶惶呢，突然接到通知要在纪念碑前放榜，需要把仪仗做到位，于是着急忙慌的准备了起来。

随着明日放榜的消息传遍长安，整个长安彻底沸腾了起来。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长安的大街小巷。

夜，各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原勋贵府邸的朱门内，夫人小姐们围坐在烛下，手里捏着佛珠念叨，盼着子弟能凭真本事上榜。

平民百姓家的窗纸上，映着考生们父母与兄弟姐妹们的剪影，想象着自家孩子的名字出现在红榜上的模样。

更有一些住在偏僻坊巷的贱籍人家，明明心都要跳出来了，却不敢大声议论，只敢在灯下悄悄擦拭孩子旧时的衣物，把期盼藏在眼底的泪光里。整个长安，都在夜色里憋着一股热望，等着明日的朝阳。

这份沸腾，却与博陵崔氏、太原王氏的府邸，以及城西的大慈恩寺格格不入。

崔侍郎坐在王珪家的书房里，指尖捏着的茶盏早已凉透。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重重叹了口气：“两家各有两位四品官昨日被大理寺带走，这事瞒不住多久了。他们做的那些事，说是为了家族，可哪一件敢拿到明面上说？再拖下去，怕是连咱们两家的百年名声都要毁了，得赶紧和族里通个气。”

王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底凝着冷光，缓缓摇头：“通气是该通气，但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陛下行事向来有章法，这次直接抓人却秘而不宣，分明是在看咱们的态度——他在等咱们主动认错，给朝堂一个交代。再说，那几个后辈这次确实过了火，触了陛下的逆鳞。”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还记得汉武帝时的巫蛊之案吗？陛下最忌这类阴私手段，咱们可不能步了当年的后尘。”

“说到底，还是那个李沐凡碍眼！”崔侍郎猛地放下茶盏，语气里满是懊恼，“这小子早该除了，可他除了长安城，半步都不肯离开。长安是李世民的地盘，明里暗里都有人护着他，咱们根本没机会下手。

更可气的是，他做什么事都大大方方，半点不藏着掖着。军事学院考核的权力，就那么**裸的被抬到表面，这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啊……”

话落，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大兴善寺，住持正让戒律院的武僧们对几个大和尚行着杖罚。

杖罚停下来后，住持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啊，怎么就为了那点小恩小惠迷了心了？

那个玄奘法师几次要西行取经都朝廷拒绝了，但李沐凡与之一番辩论后便放行他西行取经？这其中必有隐情！你们这时还要招惹李沐凡……哎！”

一位胖胖的长老开口道：“这是我们的一次诘难，明日我们去求见陛下……”

不可！”旁边一个小和尚怯生生地开口，手指绞着僧袍的边角，“明日是军事学院放榜之日，满城都在盼着这事，咱们这时去求见，陛下怕是会以为咱们是去捣乱的，万一被撵出来，反倒坏了寺里的名声。”

另一位年长的长老也点头附和，语气凝重：“这事儿万万不可啊……陛下与朝廷如今最重视的就是这次放榜，关乎军心民心，咱们若是去了，岂不是撞在枪口上？更何况那位李驸马是陛下最欣赏的女婿，咱们此前已与他有过不快，此番再去，更容易引起陛下的愤怒，得不偿失啊。”

住持停下手中的佛珠，睁开眼睛看着那跳动的烛光，眼神复杂，良久才叹了口气：“罢了，明日静心、净觉与我一同去便是，其他人留在寺里安心礼佛，不许再惹事端。”

龙首原上的军事学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接到明日在纪念碑前放榜的消息后，一期学员们先是围着考生们加油打气，把自己考核时的经验倾囊相授，随后便拿起铠甲，手把手教考生们穿卸——甲片怎么扣才紧实、腰带怎么系才不硌腰、头盔怎么戴才不妨碍视线，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演示，因为他们知道，从明天起，这些考生若是中榜，一言一行便都要有军人的模样，半点马虎不得。

等考生们陆续回房休息后，一期学员们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在院子里，压低声音讨论着接下来分组成绩参谋处的事情。勋贵子弟，消息本就灵通，早就从家里长辈那里听到府兵已开始向着指定位置集结了，显然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所以一个个年轻的脸上满是兴奋，摩拳擦掌地盼着能早日上阵，在战场上立军功，好早点升职加薪，让家族为自己骄傲。

亥时三刻，站在岗楼上的李沐凡抬头望了望星空，举起黄铜军号，“嘟……嘟……嘟嘟……”清脆的熄灯号声在夜空中回荡，穿透了军校的每一个角落和黑暗中的远方。

不管是一期学员，还是待考的考生，听到号声后都立刻吹灭身边的油灯，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小声的议论——“这熄灯号倒是新鲜，比家里的打更声清楚多了”

“以后怕是天天都要听这个了”，细碎的话语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李沐凡下了岗楼，接过李崇义递来的灯笼，与几人一同在军校里仔细巡逻。灯笼的光在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们目光扫过每一间营房，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皇宫甘露殿的书房里，李世民正埋首批阅奏折，听到龙首原方向传来的号声，他停下手中的朱笔，抬头望向窗外，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是亥时四刻了。”内侍躬身回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提醒，“陛下，天已不早，该歇息了，明日还要去纪念碑前观榜呢。”

李世民点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奏折的边缘，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又有一丝感慨：“是啊，该歇息了。明日，长安该有新气象了。对了，以后我的作息就按照军校那边的军号声执行，记得提醒我……”

……

一夜无话，当长安城街鼓敲响了之后，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的家里都陆续的亮起了灯光。

当坊门打开的一刹那，无数的人群涌向了英雄纪念碑，他们都想亲眼见证他们的孩子们能够榜上有名的那一刻……。

“嘟……嘟嘟……嘟……”

随着起床号的响起，一期学员们迅速有序的打完热水洗漱起来。乱糟糟的考生们看到一期学员们有序的样子，也自动排队在食堂接一舀子热水，然后到河边安静的洗漱起来。

随着天边露出鱼肚白，军校广场中央整齐的站满了学员和考生们。

全副戎装骑着战马来回巡视了一圈的李沐凡，大声喊道：“今天是考生们金榜题名的时候，也是咱们大唐皇家军事学院正式与天下人见面的时刻，兄弟们拿出你们最精神的一面展现在他们面前，要让天下人知道有我们在，大唐的军威恒在……

风……风……大风……”

随着李沐凡拍击胸甲喊出“风……风……大风……”

昨晚上一起巡逻的各队队长们也配合着喊道：“风……风……大风……”

队长们都出声了，一期学员们自然配合默契的跟着大喊起来。后面的考生们哪里见过这种气势如虹的场面，于是也一个个的跟着喊了起来。

看着气势如虹的场景，李沐凡翘起了嘴角，上一世看老谋子的电影《英雄》时，被那震撼的场面弄的热血沸腾，那大风……大风的口号更是震撼。自己这一世拿出来，给学员们增加气势，效果确实不错。至于秦朝时到底怎么喊的，不知道。反正现在算自己的了。

看到气势已经达到了顶点，就对打头阵的程处默等人示意了一下，然后一期学员们有序的骑马出发了。至于考生们？两条腿自己跑着去，就当做最后的考核了，反正这段时间他们的体能都没放下，慢跑过去，小意思啦！

当一期学员和八百多名考生出了操场后，那些已经被淘汰的考生们也都跟着小跑了上去，李沐凡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不由得笑了起来。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一群半大小子们得到了最纯真的友谊。他们被淘汰了，以后有可能无缘军旅，但看到一起报名，一起来到军校考核的同龄人还在为之努力时，都想着跟在他们身后为他们做最后一次加油助威。

长安春明门的晨光刚漫过城楼檐角，门外空地上已弥漫着铁甲与皮革的冷硬气息。

皇家军事学院一期学员们正做着最后的整备，马槊斜倚在马鞍侧，枪尖裹着厚布却仍藏不住寒芒。陌刀被牢牢固定在背架上，刀柄缠绳被汗水浸得发亮。他们互相伸手帮同伴扣紧肩甲的铜扣，指尖敲在甲片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声，偶尔有人低声叮嘱“面甲别卡着护颈”，语气里是历经沙场的沉稳。

八百余名考生此刻已集合完毕，灰头土脸的模样与学员们的鲜亮铠甲形成鲜明对比。

裤脚还沾着这一路跑来的泥点，麻布衣衫被汗水洇出深色印子，不少人扶着腰大口喘气，却仍努力挺直脊背。

李沐凡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城门口，对着秦琼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启禀将军！皇家军事学院一期学员二百五十四人，及八百余名考生，全部集合完毕，请您示下！”

秦琼一身玄甲，腰间佩刀的吞口在晨光下泛着金辉，他目光扫过队列，缓缓点头：“传令下去，让学员们约束好战马，不得在街市惊扰百姓。”

“喏！”李沐凡应声转身，然后干脆利落的上了战马，他勒住缰绳，拔高声音对学员们喊道：“一期学员听令！约束各自战马，途中不得惊扰百姓，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是！”二百五十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空气微颤，连身旁的战马都只是轻轻甩了甩尾巴，没有半分躁动，这些马与主人一同上过战场，早已习惯了军令的威严。

李沐凡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学员们年轻却坚毅的脸庞，再次高声道：“抬起你们高傲的头颅！你们是整个大唐同龄人中最拔尖的存在，是陛下亲点的未来将才！现在，拉下面甲，让长安百姓看看，我皇家军事学院学员的凶悍气势，让那些潜藏的牛鬼蛇神闻风丧胆！

出发！”

“哗啦——”整齐划一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面甲落下，遮住了学员们稚嫩的眉眼，只露出一双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刹那间，一股凛冽的杀气从队列中散开——那是在战场上见过血、斩过敌首的气势，是刀光剑影里磨出来的威慑力。城门口的秦琼与其他军官们见状，眼中露出赞许，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这才是大唐军人该有的模样。

站在队列后方的考生们，望着学员们的背影满是艳羡，有人悄悄伸手掸了掸衣角的尘土，有人用力挺直腰杆，想学着学员们的样子提起气势，可指尖攥紧的麻布衣衫，还是暴露了他们的紧张。

李沐凡拍马走到考生队列前，目光温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力量：“你们不必在意身上的泥土——这些泥点，是你们在演武场反复操练的证明；你们额头的汗水，是你们朝着‘军人’二字迈进的脚印。现在，抬起头，挺起胸，跟着队伍向前走！拿出你们的自信来，迎接陛下与将军们的检阅，让他们看看，你们配得上‘大唐军人’这四个字！”

队伍缓缓动了起来，从春明门向纪念碑方向行进。街道两侧早已挤满了长安百姓，有人踮着脚往队列里望，想找到自家子侄的身影，嘴里还念叨着：“我家三郎就在学员队里……”

“二郎……有没有……”

可当秦琼带着军校学员们的骑兵队伍出现在视线中时，所有低声的呼唤都戛然而止——面甲遮住了学员们的面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更重要的是，那股从队列中散出的血腥气与威严感，像一层无形的屏障，让百姓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挥手的动作都放轻了。

直到学员们的骑兵队伍完全走过，百姓们才渐渐缓过神来，喊叫声再次响起：“三郎！娘在这儿！”

“二郎好好表现！”可队列中的考生们却没有一人回头，哪怕只是晃一下手——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学员们的背影，心里满是震撼：这就是上过战场的气势吗？也太酷、太帅了！更何况，前方纪念碑下，就是决定他们能否留在皇家军事学院的关键时刻，此刻谁都没心思回应家人，满心都是一定要留下来的念头，那份紧张与期待，只有自己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