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前辈那话,像根冰锥子,直直扎进我天灵盖。
“房租”?
让我胸口这“邻居”吐点东西出来?
这祖宗吞进去的玩意儿,还能吐出来?
它不把我连皮带骨嚼了就算客气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枚冰冷的子钱,裂口处的虚弱感还在,但柳前辈那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时,我明显感觉到里面的“邻居”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充满警惕和抗拒的波动。
像是护食的野狗被盯上了骨头。
“前…前辈,”
我嗓子有点发干,手里那块酱驴肉都不香了,“您…您别开玩笑了…这‘房客’…脾气不太好…抠门得很…”
柳前辈斗笠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哼笑,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
“抠门?那也得看是什么‘房租’。普通的阴煞怨气,它自然当宝贝捂着。可眼下这‘房租’…关乎它自己的存亡,也关乎这一方水土的生灵死活。”
他顿了顿,斗笠微微抬起一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
“张守一那老酒鬼,临走前,把他那点压箱底的老底儿,都跟我透过气。”
柳前辈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沉重,“包括…你脖子上挂着的这枚‘子钱’的来历。”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九霄引雷符…”
柳前辈缓缓吐出五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无形的电光,炸得我头皮发麻!
“龙虎山初代天师,张道陵登仙之时,以自身精血为引,天地至阳之气为墨,书于天师法印之上的一道本命真符!蕴含至正至纯的阳刚驱邪之力,可号令九天神雷,诛灭世间万邪!乃是我道门无上至宝!”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钉在我胸口的子钱上:
“此符…本该随着张天师登仙而消散于天地,或者…归于龙虎山镇山之宝。可不知为何…它竟残存下来一道核心真意…更不知为何…这道本该至纯至阳、涤荡乾坤的真符核心…竟被至阴至邪的污秽怨气层层包裹、浸染…如同明珠蒙尘,神兵锈蚀…最终…竟化成了如今这般…邪气凛然却又内蕴纯阳的…怪物!”
柳前辈的描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的迷雾!
“那…那黑棺里的魔头…”我声音发颤。
“剥皮阎罗,修的亦是至阴至邪的魔功,更兼屠戮生灵,怨气缠身,其戾气本质,与污染这‘九霄引雷符’真意的污秽,同源同质!甚至…更强!更纯粹!”
柳前辈的声音斩钉截铁,“如今‘镇渊棺’屏障已破,棺中魔头残魂戾气被地脉阴眼激发,正疯狂复苏!它感应到你身上这‘子钱’里…那被污染扭曲、却依旧同源的‘九霄引雷符’气息…如同饿狼闻到了血腥!它会不惜一切代价…吞噬掉这‘子钱’!补全自身!一旦让它成功…”
柳前辈没说完,但我和子钱里的“邻居”都同时打了个寒颤!
那后果…不敢想象!
这“邻居”再邪性,也是被污染的神符,还有点“出厂设置”的底线。
那剥皮阎罗可是纯粹的魔头!
吞噬了我们,它怕不是立刻就能破棺而出,血洗百里!
“所以!”
柳前辈猛地加重语气,斗笠下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刀子,“唯一的办法!就是逼它!逼你这‘房客’…把刚刚吞下去的那口‘水鬼点心’…吐出来!不!是炼出来!用那百年水鬼最精纯的阴煞怨气为引…加上它自身那点被污染的‘九霄引雷符’本源真意…以秘法催动…引动天地间残存的…一丝九霄阳雷之气!”
他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猛地一划:“以此为引!重燃符火!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引下真正的九霄神雷!轰击水底‘镇渊棺’!借天威!加固封印!将那魔头残魂…再压百年!”
引雷?!
用“邻居”吞下去的水鬼精华当燃料?
还要搭上它自己那点被污染的本源真意?
去引动天雷劈棺材?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他妈简直是剜心割肉!虎口拔牙!
这“邻居”能答应?它不立刻造反把我吸成人干就算好的!
果然!
“吼——!!!”
一声只有我和柳前辈能“听”到的、充满暴戾、贪婪和极度抗拒的无声咆哮,猛地从我胸口的子钱深处炸开!
裂口处瞬间变得灼热无比!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煞气如同毒蛇般窜出,试图沿着我的经脉侵蚀!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
我痛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破褂子!
这“邻居”…反应比我想象的还激烈!
它根本不愿意!它在反抗!
柳前辈冷哼一声!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只枯瘦如鹰爪、却异常稳定的手,闪电般按在了我剧烈起伏的胸口——正按在那枚滚烫躁动的子钱之上!
嗡!
柳前辈的手掌上,瞬间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淡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一个精巧的牢笼,瞬间将子钱裂口处喷涌出的狂暴煞气死死锁住!
同时,一股带着古老檀香和朱砂气息的温和力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的手掌注入我的胸口,强行抚平那被煞气冲击得翻江倒海的经脉!
“孽障!安敢造次!”
柳前辈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在我脑海里炸响!
这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直指灵魂深处!
“你以为吞噬点阴煞就能恢复?棺中魔头一旦破封,第一个吞噬的就是你这道被污染的符灵!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是舍一时口腹之欲,换一线生机!还是等着被那魔头当成点心嚼了?自己选!”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子钱深处那狂暴混乱的意志!
胸口的灼热和煞气猛地一滞!
子钱里那股暴戾的抗拒,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减弱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挣扎和权衡!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混乱的意志深处,属于“九霄引雷符”本源的那一丝至纯至正的阳刚气息,似乎被柳前辈的话和那淡金光芒唤醒了一丝!
正艰难地与那污秽扭曲的怨毒邪气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它在犹豫!在恐惧!更在…权衡利弊!
“没时间了!”
柳前辈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按在我胸口的手掌力量又加重一分,那淡金色的牢笼光芒更盛,死死压制着子钱的反噬,“那魔头残魂正在疯狂冲击棺上禁制!地脉阴眼躁动!子时一过,阴气最盛之时,就是它力量最强之时!错过今晚,万事皆休!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吼…呜…”
子钱深处,那冰冷混乱的意志,最终发出一声极其不甘、却又带着一丝恐惧和认命意味的低沉呜咽。
那股狂暴的反抗煞气,如同退潮般,缓缓缩回了裂口深处。
灼热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虚弱和顺从?
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暂时收起了獠牙。
它…同意了?
我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脱力,后背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冰凉刺骨。
刚才那一下对抗,虽然短暂,却比跟老水鬼拼命还累!
“它…它答应了?”我哑着嗓子问,声音都在抖。
柳前辈缓缓收回按在我胸口的手,那淡金色的光芒也随之隐去。
他斗笠下的脸色似乎也凝重了几分,微微点头:“算是…暂时压住了它的凶性。但此法凶险异常,稍有不慎,引雷不成,反遭天谴!你我…包括这靠山屯…都得灰飞烟灭!”
他站起身,从背上那个巨大的粗布褡裢里,开始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
不是寻常的朱砂黄纸,而是一大捆颜色暗沉、隐隐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丝线。
几块形状不规则、散发着浓郁土腥气的暗黄色矿石。
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尺来长的扁平木盒。
“狗血、鸡冠血、糯米,都备齐了?”柳前辈头也不抬地问。
“齐…齐了!都在外头!”
赵铁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颤音。刚才屋里那股无形的恐怖威压,虽然普通人感受不真切,但也把他们吓得够呛。
“不够。”
柳前辈冷冷道,“再去!找七盏老油灯!灯油要足!灯芯要新!再找七个属龙、或者阳气最旺的壮年汉子!记住!要活人!活的!胆气要足!怕死的不要!”
“七…七个活人?!”赵铁柱的声音都变调了。
“快去!”柳前辈的声音不容置疑。
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跑远了。
柳前辈解开那油布包裹,露出里面的扁平木盒。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七根…纸扎的“人”?
不,不是普通的纸人!
那纸人只有巴掌大小,通体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鲜血的桑皮纸扎成!
骨架不是竹篾,而是一种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黑色细丝!
纸人身上,用浓得发黑的墨汁,勾勒出极其繁复、扭曲、透着一股子邪异气息的符文!
每一根纸人的眉心位置,都点着一滴如同凝固黑血般的印记!
“引魂桩。”
柳前辈的声音低沉,“以百年老坟棺木下的‘阴沉木’为骨,浸透黑狗心头血的‘鬼桑皮’为纸,辅以‘引煞符’…能暂时拘来方圆百里最凶戾的游魂野鬼残念…以其极阴怨煞之气…刺激你这‘房客’…逼它压榨出那水鬼的精华和自身本源真意…为引雷…提供‘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