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像是掉进了腊月天的冰窟窿,从尾巴骨到天灵盖,瞬间冻了个透心凉!
靠窗那张空病床底下,哪是什么黑影?
那分明是翻滚涌动的、粘稠如同墨汁的浓重阴气!
阴气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挤满了猩红的光点!
每一对光点,都充斥着最纯粹、最贪婪、最怨毒的恶意,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那不是一群鬼婴的眼睛……
那简直是挤在蚁穴里的、饿疯了的小鬼军团!
更恐怖的是,随着这些“眼睛”的注视,病房里的温度骤降!
墙壁上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甜腥铁锈味,还有一股……
仿佛无数婴儿同时低声呜咽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嘈杂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我的脑海!
“嘻嘻……”
“妈妈……”
“饿……”
“痛……”
“为什么不要我……”
无数破碎、怨毒、饥饿、冰冷的呓语碎片,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开!
饶是我有铜钱镇魂、将军骨护体,也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胸口伤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姜兄弟!!”
扒在我衣领里的黄三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它显然也“看”到了,或者说感受到了那恐怖的景象,浑身的金黄毛发瞬间炸成了个毛球,四只爪子死死抠住我的衣服,小眼睛里充满了惊骇。
一直沉默站在我侧后方的柳应龙,反应最快!
他那双墨绿的竖瞳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里面寒光暴射!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浓郁到实质的怨念冲击和无数猩红“眼睛”的注视,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嘶——嗷——!!!”
一声远比在耗子岭时更加高亢、更加暴戾、充满了原始掠食者威严的蛇类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那声音仿佛带着实质的穿透力和震荡波,不再是威慑,而是攻击!
音波以柳应龙为中心,呈扇形向前狂涌!
空气都被震得泛起肉眼可见的、淡墨绿色的涟漪!
首当其冲的,便是床底下那团翻滚的浓重阴气和无数猩红眼睛!
“吱——!!!”
“呀——!!!”
无数尖锐凄厉、完全不似人声、更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和婴儿啼哭混合在一起的惨叫,猛地从那阴气团中爆发出来!
那密密麻麻的猩红眼睛,如同被狂风扫过的烛火,剧烈地闪烁、明灭!
原本凝实的阴气团,也被这饱含柳仙本源威压和攻击性的嘶吼震得剧烈翻滚、溃散!
趁着柳应龙这一吼争取到的宝贵瞬间,我强忍着脑海里的混乱和胸口的剧痛,猛地咬破舌尖!
“噗!”
一口蕴含着微弱元阳的心头血喷出,我没有浪费,左手并指如剑,沾染鲜血,以最快的速度在自己额头、双肩各虚点一下,同时心中默念师父教的、最粗浅的“三阳护身咒”!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眉心、双肩升起,勉强抵住了那无孔不入的怨念冰寒冲击,让我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
“退!先退出病房!”
我低吼一声,知道此地不可久留。
这鬼婴的数量远超想象,而且似乎被某种力量聚集、滋养在这里,形成了可怕的“巢穴”!
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
柳应龙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我差点叫出来),转身就往门口拖!
他的动作迅捷无比,带着我踉跄后退。
黄三爷更是早就吓破了胆,不用我说,“哧溜”一下,竟然直接从我的衣领里窜了出去,化作一道金光,直扑门口!
那速度,比在耗子岭时还要快上三分!
果然是生死关头,潜能爆发!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退到门口,黄三爷所化的金光眼看就要触及门把手的刹那——
异变再生!
砰!!!
病房那扇厚重的木门,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外面猛地推上,发出一声巨响,严丝合缝地关死了!
紧接着,门框周围亮起一圈极其暗淡、却透着浓重不祥气息的暗红色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闪而逝!
门,被一股邪异的力量封死了!
“操!门被封了!”
黄三爷撞在门上,被弹了回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惊怒交加地叫道。
几乎同时,床底下那被柳应龙嘶吼震散的阴气,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凝聚!
而且,这一次,它们不再仅仅局限于床底!
呼——!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阀门,浓稠的、带着甜腥味的黑色阴气,从床底下、从墙壁的缝隙里、甚至从天花板的角落,疯狂地涌出!
迅速充满了大半个病房!
阴气之中,那无数猩红的眼睛再次亮起,这一次,它们不再隐藏,而是伴随着阴气,如同鬼火般飘浮起来,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朝我们包围过来!
咯咯咯……
嘻嘻……
妈妈……抱抱……
阴冷的、充满诱惑和怨毒的意念再次加强,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试图缠绕、撕扯我们的意识和魂魄!
房间里的白霜更厚了,连我们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雾。
退路已断,身陷重围!
“柳挂件!护住我和黄三!”
我厉声喝道,知道不能再被动防守。左手迅速探入怀中,不是掏将军骨(那需要时间和心神催动,眼下顾不上了),而是抓出了厚厚一沓这两天仓促画好的、歪歪扭扭的“驱邪符”!
管不了那么多了!
量变引起质变!
我抓起一把符纸,也不管什么咒语手势了,将体内那点可怜的“炁”疯狂灌入符纸,朝着阴气最浓、猩红眼睛最密集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撒了出去!
“给老子滚开!”
嗤嗤嗤——!!!
数十张劣质黄符如同天女散花般飞出,有的在半空就自燃成团,爆开一小片带着朱砂和药材味的火光;
有的落在翻涌的阴气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虽然只能侵蚀掉微不足道的一小片,但架不住数量多!
一时间,正前方的阴气被炸得一阵翻腾,飘浮的猩红眼睛也慌乱地躲避着符火,攻势为之一缓。
柳应龙得到我的指令,没有再用消耗大的音波攻击。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挡在了我和黄三爷身前。
这一次,他没有释放毒瘴(这封闭空间放毒,我们也得遭殃),而是伸出了那双苍白的手。
他的手指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律动、掐诀,指尖萦绕的淡墨绿色光芒迅速变得凝实、尖锐!
然后,他对着从侧面和头顶扑来的、几团试图绕过符火区域的阴气和猩红眼睛,凌空疾点!
咻!咻!咻!
几道细若发丝、却快如闪电的墨绿光箭激射而出!
精准地命中了几对猩红眼睛!
“吱——!”
凄厉的惨叫响起,被击中的眼睛瞬间黯淡、熄灭,连带着包裹它们的阴气也溃散了一小块。
柳应龙的攻击,精准而高效,专挑阴气团的核心——那些怨念凝结的“眼睛”下手!
黄三爷也缓过劲来,知道不拼命就得完蛋。
他尖叫一声,不再保持黄鼠狼形态,而是金光一闪,再次化作了那个围着红绸带的人形虚影(比在耗子岭时凝实了一些)。
他双手(爪子?)飞快地结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歪歪扭扭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朝着地面猛一跺脚!
“黄仙借法·土遁——哎哟!”
他法术的名字喊得挺唬人,但效果……
只见他脚下的地砖微微隆起了一小块,泛起一点土黄色的微光,然后……
就没然后了。
这医院的水泥地面,显然不是山里的泥土,他这半吊子土遁术,在这完全失效!
只是把自己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娘的!这地太硬!”
黄三爷老脸一红(如果黄鼠狼虚影有脸的话),恼羞成怒,索性放弃了不靠谱的法术,身形如电,直接扑向最近的一团阴气,那双覆盖着绒毛的爪子挥舞起来,带着微弱的光芒,竟然也能将阴气撕开一点小口子,打散几对猩红眼睛。
我们三人(仙)背靠着被封死的大门,勉强组成了一个脆弱的三角防御阵,抵挡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越来越多的阴气和猩红眼睛的冲击。
符纸在迅速消耗,柳应龙的指尖光箭也越来越暗淡,黄三爷的爪子挥舞得都快出残影了。
我的胸口剧痛阵阵袭来,脑海里的怨念低语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撑不了多久!
必须找到突破口,或者……
找到这鬼婴巢穴的源头!
我的目光急速扫过病房。靠门的病床上,那具面带诡异笑容的女尸依旧静静地躺着,仿佛对周围的厮杀毫无所觉。
她的腹部……
那隆起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
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我清晰地看到,盖在她腹部的被子,极其轻微地、鼓起了一小块,又平复下去!
仿佛里面的东西…在呼吸?
或者在…蠕动?
源头!难道源头是这具尸体?
或者说,是她肚子里那未出世(或已死去)却因怨念未散、反而被这巢穴力量滋养的胎儿?
“攻击那具女尸!她肚子!” 我冲着柳应龙和黄三爷嘶声喊道。
柳应龙闻言,毫不迟疑,调转方向,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的墨绿光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射女尸隆起的腹部!
黄三爷也怪叫一声,身形如电,朝着女尸扑去,爪子直掏心窝(他大概觉得心窝比较要害)!
然而,就在柳应龙的光箭和黄三爷的爪子即将触及女尸的瞬间——
嗡!!!
以女尸为中心,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阴邪的暗红色光罩,如同蛋壳般猛地浮现出来,将她(它)整个保护在内!
砰!嗤——!
柳应龙的光箭撞在暗红光罩上,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涟漪,便消失无踪。
黄三爷的爪子抓在光罩上,更是如同抓在了烧红的铁板上,疼得他“嗷”一嗓子缩回手,爪尖冒起一缕青烟!
“有结界!很强的怨力结界!” 黄三爷惊叫道。
与此同时,因为我们分心攻击女尸,防御圈出现了空隙!
侧面和头顶的阴气与猩红眼睛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涌了进来!
“小心!”
我只来得及喊一声,数团阴气已经扑到了面前,里面猩红的眼睛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冰冷的怨念如同钢针般刺向我的眉心!
完了!躲不开了!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
咔嚓!
头顶的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仿佛金属卡扣松脱的声响!
紧接着,我们头顶正上方那块方形、用于检修的铝合金天花板盖板,毫无征兆地,“哗啦”一声,猛地向下翻开!
一个黑黢黢的、四四方方的洞口露了出来,里面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以及一股…
混杂着灰尘、铁锈和淡淡消毒水味的、沉闷的空气。
通风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