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骨温润的灰白毫光如同流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柳应龙体内。
那小子脸上盘踞的灰败死气,像见了阳光的霉斑,肉眼可见地褪去。
皮肤底下那些恶心巴拉、跟活蛆似的墨绿毒纹,在光芒的照耀下“滋滋”冒烟,迅速萎缩干瘪,最后变成几道难看的暗青色疤痕。
虽然人还昏迷着,脸色也白得跟刷了墙灰似的,但那进气出气的动静,总算是从“游丝”升级到了“破风箱”,好歹算是个活物了。
白老蔫那胖脸憋得通红,汗水小溪似的往下淌,宽大的白袍子湿漉漉地贴在肥肉上。
他双手掐诀掐得都快抽筋了,肥胖的身躯晃悠得像个不倒翁,全靠一身肥膘撑着才没趴下。
背后那巨大的药篓子彻底空了底儿,连片草叶子都没剩下。
终于,将军骨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温润的玉色也收敛了几分。
白老蔫猛地松了口气,肥胖的身躯晃了晃,“噗通”一声,像个装满粮食的麻袋,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呼噜声瞬间就起来了——累晕了。
柳常青挣扎着扑到柳应龙身边,枯树枝似的手指哆嗦着搭上儿子的脉搏。
感受到那虽然微弱、却实实在在跳动的脉象,他喉咙里“嗬嗬”两声,那张枯槁死人脸上,硬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浑浊的老眼里水光直泛。
他扭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得要命,感激、后怕、憋屈、还有那么点抹不开的老脸,全搅和在一起。
“姜…姜小友…”
他嘶哑着嗓子,试图挤出点长辈的和蔼,可惜他那破锣嗓子配上死人脸,效果跟夜猫子叫春差不多,“龙儿…龙儿这条命…是…是你…”
“打住!”
我抱着胳膊,吊儿郎当地打断他,下巴朝地上躺着的白老蔫努了努,“柳大爷,甭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咱实在人,救命之恩嘛,按江湖规矩,得拿真东西说话!您老刚才在里头,可是亲口说了,柳家欠我一次!”
我故意把“欠”字咬得贼重,目光扫过他腰间那根油光水亮、一看就不是凡品的藤杖,又瞄了瞄他怀里鼓鼓囊囊、散发着草木清香的布囊,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该掏钱了!
柳常青那张枯树皮脸狠狠抽搐了一下,显然被我这种“挟恩图报”的直白给噎得不轻。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怀里的布囊,又看了看地上人事不省但命总算保住的柳应龙,最终一咬牙,带着一股子“割肉”的悲愤,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用某种枯黄色藤蔓编织的粗糙小袋子。
袋子看着不起眼,但一拿出来,一股子极其精纯、带着勃勃生机的草木灵气就弥漫开来,闻一口都觉得浑身舒坦。
“此乃…‘乙木灵种’…”
柳常青的声音干涩无比,像砂纸在刮铁锈,“取自…千年柳木心…蕴一丝…先天乙木生机…于你体内阴煞…或有…些许压制之效…”
他肉痛地把小袋子递过来,眼神跟送亲儿子去当上门女婿似的。
我一把抓过来,入手温润清凉,跟握了块上好的暖玉似的,那股子精纯的草木灵气顺着掌心就往骨头缝里钻,果然把体内那蠢蠢欲动的阴寒余毒压下去不少。
好东西啊!
我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还拍了拍:“谢了柳大爷!敞亮!这‘欠一次’,咱算两清了!”
至于以后柳家还认不认?
嘿,有这东西在手,不认也得认!
柳常青被我噎得翻了个白眼,差点背过气去,扶着藤杖直喘粗气。
我目光一转,落在了旁边那位身上。
胡三姑依旧一身雪白狐裘,纤尘不染,跟刚从雪堆里扒拉出来似的。
她冰雕玉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冰碴子似的眸子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刚才裂缝里我戳黄二爷那一下,还有这将军骨的神异,显然让这位高傲的狐仙心里也起了点波澜。
“胡三姑!”
我大喇喇地开口,脸上堆起一个极其欠揍的灿烂笑容,“您老金口玉言,在裂缝外边儿可是说了,只要我拿出将军骨,胡家就欠我姜九阳一个人情!只要不违天道,不伤胡家根基,您言出必践!这话,还作数不?”
我故意把“言出必践”四个字拖得老长。
胡三姑冰眸微眯,周围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她冷冷地看着我,红唇微启,声音脆生生,却带着冰渣子:“自然作数。你要什么?”
“嘿嘿,”
我搓了搓手,目光在她那身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雪白狐裘上溜了一圈,又在她那张冰雕玉琢的脸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她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跟艺术品似的手上。
“您看啊,我这人吧,没啥大志向。就想着天冷了,缺件厚实点的皮袄子挡风。您这身狐裘…啧啧,看着就暖和!要不…借我穿个百八十年?”
我话锋一转,笑容更加“真诚”,“或者…看您这手,保养得真好!要不…借我几片指甲盖儿?听说狐狸精的指甲,磨粉泡水喝,大补!”
“放肆!”
胡三姑眸中银光骤然爆闪!
一股冻彻骨髓的冰寒威压轰然降临!
我脚下地面瞬间结起一层厚厚的白霜,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旁边的黄二爷本来还捂着手腕呲牙咧嘴,一听我这话,吓得酒糟鼻都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生怕被殃及池鱼。
柳常青也惊得忘了喘气。
“咯咯咯…”
我牙齿冻得直打架,浑身骨头缝里那刚被压下去的阴寒似乎又被引动,但脸上那混不吝的笑硬是没垮,“开…开个玩笑嘛!胡三姑您…您别动气…气大…伤身…容易长皱纹…”
胡三姑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冻成冰雕再碎尸万段。
过了足足三息,那恐怖的冰寒威压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声音像是从万年冰窟里捞出来的:“说人话!”
“得嘞!”
我如蒙大赦,赶紧抖掉身上的冰碴子,正了正脸色——
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不正经。
“听说您老手里,有块‘万年寒玉髓’?那玩意儿…能定心凝神,镇压邪祟杂念啥的…您看我这人吧,打小就容易胡思乱想,晚上老睡不好觉…”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她的脸色。
这玩意儿可是胡家压箱底的宝贝之一,据说对稳固神魂、抵御心魔有奇效,对我体内那阴煞烙印的余毒,绝对是上好的“镇静剂”。
胡三姑冰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冰冷。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最终,她纤手一翻,掌心多出一块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蓝白寒气的玉髓。
那寒气凝而不散,周围的空气都因其出现而微微扭曲。
正是万年寒玉髓!
“拿去!”
她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将玉髓隔空抛了过来。
那玉髓划过一道弧线,带着刺骨的寒意落在我掌心。
入手冰凉,却并不冻手,反而有一股清冽的气息直冲脑门,瞬间让我因阴毒而有些躁动的神魂都安定了不少。
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
“谢三姑!您老大气!”
我美滋滋地把寒玉髓揣进怀里,跟那“乙木灵种”作伴。
胸口两股清凉温和的气息互相滋养,感觉骨头都轻了几两。
最后,轮到那位了。
我目光转向黄二爷。
这老黄皮子从刚才开始就缩在一边,一手捂着还在冒烟的手腕,一手死死护着腰间的酒葫芦,滴溜溜的小眼睛警惕又怨毒地瞪着我,红脸膛气得发紫,胡子都在抖。
“嘿嘿,黄二爷…”
我晃悠着走过去,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您老…手腕还疼不?要不要…让白胖子给您瞅瞅?”
我故意指了指地上挺尸打呼噜的白老蔫。
“滚!小兔崽子!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装蒜!”
黄二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周身狐火“腾”地冒起三尺高,烧得空气噼啪作响。
“老子警告你!离我的‘神仙倒’远点!再敢打主意,老子烧得你连渣都不剩!”
“哎哟,您看您,急啥眼啊?”
我掏了掏耳朵,浑不在意那灼人的热浪,“裂缝里头,可是您老先动的手,想抢小爷的骨头来着?我这纯属正当防卫!再说了…”
我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您老那‘神仙倒’…是不是快见底了?我瞅着您那葫芦,晃荡起来动静都没以前响了。想不想…知道点新配方?保证比您那骚哄哄的老方子带劲!”
黄二爷的狐火猛地一滞,滴溜溜的小眼睛瞬间爆发出贼亮的光芒!
“新…新配方?!你…你小子蒙谁呢?!”
他嘴上不信,但身体却很诚实,护着酒葫芦的手下意识地松了点。
“蒙您?我敢吗?”
我摊摊手,“您老见多识广,听说过‘醉仙草’没?还有‘千年火枣核’?那玩意儿磨粉掺进去,保管让您这‘神仙倒’脱胎换骨,一口下去,狐仙变醉仙!怎么样?配方换您那葫芦里…嗯…半葫芦酒?就当给小子压压惊,也给您老的新配方‘添点彩头’?”
黄二爷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贪婪、狐疑、挣扎、对美酒的渴望…在他那张红脸膛上轮番上演。
他看看我,又看看自己心爱的酒葫芦,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最终,对“神仙倒”升级版的渴望压倒了对“半葫芦”的心疼。
“……成交!不过小子!你要是敢糊弄老子…”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拔开葫芦塞子,一脸肉痛地倒了小半葫芦粘稠如蜜浆、散发着浓郁骚腥异香的酒液到一个我递过去的破水囊里。
“哪能啊!您老放心!”
我赶紧把水囊塞紧,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一股浓烈的酒香混着狐臊味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将军坳的尸臭。
嗯,虽然味儿冲了点,但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
关键时候灌一口,说不定能当“狂暴药剂”使!
债收得差不多了。
乙木灵种、寒玉髓、神仙倒…怀里揣得满满当当,骨头缝里的阴寒也被暂时压得服服帖帖。
我心情大好,踢了踢地上挺尸的白老蔫:“墩儿!把这死胖子扛上!柳大爷,您家这宝贝疙瘩…”
我指了指还在昏迷、但脸色明显好转的柳应龙,“是您自个儿扛着,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