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股截然不同、却又浑然一体、带着古老山林气息和精怪威压的气场,如同五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破屋内外!瞬间冲淡了师父的血腥气,也搅动了窗外那片凝固的怨念冰坨!连我胸口铜钱裂痕处那贪婪的搏动,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浩大而精纯的“野性”气息震慑,微微滞涩了一瞬!
破屋陷入了更加诡异的死寂。
师父躺在泥水里,停止了咳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这五位不速之客,浑浊的眼底深处,各种情绪疯狂翻涌——惊愕、警惕、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最终,都化作了嘴角一抹极其艰难扯起的、带着血沫子的……冷笑?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稀客……稀客啊……狐黄柳灰白……五家……族长……大驾光临……我这……狗窝……蓬荜……生辉啊……”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的血沫子就涌出一股,目光却毫不退缩地迎上胡三姑那双冰冷的眸子,“怎么……是闻到……血腥味儿……还是……闻到了……‘那东西’……的骚气……想来……捡便宜?”
胡三姑那双冰寒的眸子微微眯起,红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和冰冷的距离感:“张守一,收起你那套混不吝的嘴脸。俺们没空听你扯犊子。”
她雪白的下巴微微扬起,目光扫过我胸口的铜钱,在那道污血搏动的裂痕上停留了一瞬,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忌惮。
“你惹上的麻烦不小。那‘镇物’的气息……昨夜冲霄,搅得长白山三百里山场精怪不安,灵脉躁动。俺们几家……近在咫尺……首当其冲。”
黄二爷嘿嘿一笑,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他拔开腰间油亮的酒葫芦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劣质的烧刀子,喷着浓烈的酒气接话道:“老疯子!少搁这儿装死狗!你弄出多大动静自己心里没点逼数?那玩意儿……隔着八百里俺老黄都闻着味儿了!邪性!真他娘的邪性!要不是俺们几家联手压着,昨夜山里的崽子们就得炸窝!”他那双滴溜溜的贼眼又瞟向我,“这小崽子……啧啧……命够硬的!还没被吸干?”
柳仙柳常青缓缓睁开半阖的琥珀色蛇瞳,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枯叶摩擦:“煞气冲霄,怨念引动地脉。那‘镇物’非寻常鬼祟,乃阴煞交媾,怨气滋养的‘邪胎’。借铜钱锁魂为巢,以生人精魄为食。昨夜封印……徒有其表,邪胎未死,反噬更烈。张守一,你引火烧身,亦祸及吾等道场根基。”
他手中那根虬结的藤杖,顶端的幽绿石珠微微亮了一下。
灰婆子没说话,只是用焦黑的烧火棍不耐烦地戳了戳地面,脚边几只大耗子立刻吱吱叫着窜开,绿豆小眼警惕地盯着屋内。
她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依旧在地面搜寻着什么。
白老蔫依旧笑眯眯地站在阴影里,像个巨大的白色不倒翁,背后药篓里的草药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混合药气,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和……隔绝气息的味道?
他似乎刻意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师父听完,脸上那抹冷笑更浓了,混合着血污,显得格外狰狞。
“嗬……祸及道场?根基动摇?”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沫子喷得更凶,“放……放屁!那‘镇物’……本就是……你们……眼皮子底下……长白山老阴窟里……爬出来的……陈年旧货!当年……闹得……还不够凶?要不是……道爷我……呃……机缘巧合……用这‘阳煞锁魂钱’……暂时……压住……你们……还能……安安稳稳……蹲在窝里……喝酒啃骨头?”
他喘着粗气,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五仙:“现在……它……借壳还阳……躁动起来……知道……急了?怕它……彻底……钻出来……把你们……的老窝……都啃了?”
他猛地指向窗外那片依旧垂悬的暗红,“还有……外面……那位……你们……难道……闻不出……是谁的……因果?这趟浑水……你们……早就……泡在里头了!现在……想撇清?晚了!”
师父这番话,如同烧红的烙铁扔进了冰水里!五仙族长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胡三姑冰冷的眸子里寒光暴涨,周身那股清冽的媚惑冷香陡然变得如同万载玄冰!
黄二爷脸上的玩味笑容僵住,握着酒葫芦的手青筋暴起!
柳常青半阖的蛇瞳骤然睁开,琥珀色的竖瞳缩成针尖,手中藤杖的幽绿石珠光芒大盛!
连一直搜寻米粒的灰婆子也猛地抬起头,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惊疑和怒意!
阴影里的白老蔫,脸上的憨厚笑容消失了,眯缝的小眼睛里第一次露出凝重无比的光芒。
五股强横、古老、带着野性怒意的气息,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瞬间在破屋门口爆发开来!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屋外那片凝固的怨念冰坨,也在这五股气息的冲击下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随时可能崩裂!
“张守一!你找死!”
黄二爷脾气最爆,破口大骂,酒葫芦重重顿在地上,震得泥水四溅!
“敢拿那老阴窟的陈年旧账说事?那玩意儿当年被天雷劈得渣都不剩!是哪个天杀的又把它刨出来了?还他妈赖俺们?!”
柳常青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毒蛇吐信:“因果?哼!那‘镇物’借的是你龙虎山弃徒的‘阳煞锁魂钱’!引动的是你徒弟身上的‘半阴半阳’命格!外面那‘血怨’……更是你张家当年的孽债!这因果……从头到尾……都系在你姓张的身上!与吾等何干?!”
灰婆子终于开口了,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锅底:“吵吵啥?吵吵啥?那玩意儿真钻出来,谁也别想好!现在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顶个屁用?赶紧想法子把它彻底按回去才是正经!”她焦黑的烧火棍烦躁地在地上划拉着,几只大耗子不安地吱吱叫。
胡三姑抬起一只纤纤玉手,轻轻一压。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将黄二爷的暴怒和柳常青的阴冷都压了下去。
她那双冰寒的眸子重新落在师父身上,声音恢复了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张守一,激将无用。说出你的条件。如何……才能彻底解决这‘镇物’,平息它引动的地脉煞气,还长白山三百里山场一个清净?还有……”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窗外,“那位……你待如何?”
破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微妙。
五双眼睛,带着不同的情绪——冰冷、愤怒、警惕、算计、还有一丝被逼无奈的妥协——全都聚焦在泥水里那个气息奄奄、却眼神依旧狠戾的老道身上。
师父剧烈地喘息着,嘴角的血沫子因为刚才的咆哮更多了。
他看着胡三姑,又扫过其他几位族长,脸上那抹狰狞的冷笑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混杂着疲惫、算计,以及一丝……抓到救命稻草般的精光。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条件?简单!”
他那只勉强能动的手,猛地指向依旧瘫软在泥水里、惊魂未定的我——姜九阳。
“第一!这‘镇物’……扎根在他命格……锁在他魂上!想彻底解决……离不开他!你们五家……从今日起……轮着来!给道爷……好好……调教他!教他……你们压箱底的……本事!不是糊弄……是真本事!”
他喘着粗气,眼神凶狠,“狐家的惑心迷踪……黄家的幻形遁术……柳家的驱毒通幽……灰家的潜行探秘……白家的医伤续命……一样……都不能少!把他……给道爷我……练出来!练成……能扛得住……那‘镇物’反噬……能帮得上忙的……料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五仙族长各异的神色,嘴角又扯起那抹熟悉的、混不吝的痞笑,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儿:
“第二!光教……不够!得下本钱!你们五家……每家……给道爷我……出三滴……心头精血!本源精血!”
“什么?!”黄二爷第一个跳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酒糟鼻气得通红。
“老疯子!你他娘的疯了?!本源精血?!亏你说得出口!那玩意儿是能随便给的?!”
柳常青的蛇瞳也骤然收缩,握着藤杖的手指节发白。
灰婆子的小眼睛里精光爆射。
连一直笑眯眯装背景的白老蔫,脸上的肥肉都抖了一下。
胡三姑冰冷的眸子里,也终于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怒!
本源精血!
对于它们这些依靠漫长岁月修炼、凝聚天地精华才得以通灵化形的精怪来说,那几乎是等同于道行根基的命脉之物!
蕴含着一族最精纯的本源力量和种族天赋烙印!
别说三滴,就是一滴,也足以让它们元气大伤,甚至动摇根本!
这老道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要它们的命根子!
“怎么?舍不得?”
师父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精血……镇不住邪胎!那‘镇物’……是什么来头……你们心里……门儿清!寻常法子……能对付?道爷我……昨夜用那‘邪骨封魂术’……也只是……暂时堵住了口子!要彻底……将它从根子上……拔除……封死……就得用……至纯至阳……或者……至邪至阴……对冲消磨!你们五家的……本源精血……聚五行之灵……汇山野之精……正合此用!”
他喘了口气,目光死死盯住胡三姑,一字一句,如同淬了毒的钉子:“用你们的精血……混合道爷我的符咒……在这小崽子……魂魄深处……烙下‘五仙护法印’!一来……加固他魂魄……抵御邪胎侵蚀!二来……借你们五家……山场气运……压制那‘镇物’的根脚!三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算计和狠辣:“真到了……图穷匕见……要彻底……炼化那玩意儿的时候……你们五家的精血……就是引子!是钥匙!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冰水!
五仙族长彻底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