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里的阴风跟蘸了冰水的鞭子似的,抽在脸上生疼。
那水娘娘的起床气显然不是闹着玩的,整条涧谷活像被塞进了冰窟窿,又浸进了陈年停尸房的福尔马林池子里。
黑水翻腾得跟开了锅的沥青,“咕嘟咕嘟”冒着粘稠腥臭的大泡,每一次炸开都溅起带着冰碴子的黑沫子。
涧底深处那“呜…呜…”的低吼,不再是巨兽打鼾,活脱脱是冤魂在磨牙,震得两侧湿滑的石壁都在簌簌掉渣,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往人天灵盖里钻。
王墩儿抱着那根秃毛烧火棍,冻得嘴唇发紫,上下牙磕得跟打电报似的:“九…九哥…这…这比咱冬天去松花江上凿冰窟窿捞鱼还…还邪乎啊!水娘娘她老人家…这…这是真急眼了吧?”
柳应龙却跟回了快乐老家似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泛着奇异的潮红,墨绿的竖瞳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亮得像两盏鬼火灯笼。
他贪婪地深吸一口那混杂着淤泥腐朽和滔天怨念的阴寒水汽,指尖缭绕的墨绿毒气“嗤嗤”作响,伸缩不定,活像几条见了血腥的毒蛇。
“凉…舒服…毒…更饿了…”
他舔了舔毫无血色的嘴唇,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亢奋。
“急眼就对了!”
我紧了紧衣领,怀里那根将军骨传来的温润暖意像个小火炉,勉强护住心脉不被冻僵。
目光死死锁定在涧水翻腾最剧烈、低吼声源头的方向——那片被几块狰狞黑礁石环绕的深潭。
潭水黑得如同墨汁,水面不是翻腾,而是在剧烈地、无声地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漩涡,中心处隐隐有惨白的光影沉浮。
“那痨病鬼抢的可不是一般镯子,那是水娘娘的‘枕边玉’,沾着她生前一口怨气和死后几十年水底阴煞的玩意儿!动了这玩意,跟刨了她坟头没区别!”
正说着,漩涡中心猛地向下一陷!
紧接着,“哗啦——!” 一声巨响,如同巨鲸出水!
一道由粘稠黑水凝聚成的、巨大无比的模糊身影,猛地从漩涡中心探了出来!
那身影依稀是个女人轮廓,披头散发,五官扭曲,完全由翻涌的黑水和夹杂其中的惨白枯骨构成!
两只由漩涡水流形成的巨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拍向两侧的礁石!
轰隆!轰隆!
礁石应声而碎!
碎石裹着黑水冰碴,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
整个涧谷都在这一击之下颤抖!
那黑水构成的巨口无声地张开,发出更加尖锐、直刺灵魂的厉啸!
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冰晶和浓重怨毒的黑色音波,如同实质的巨浪,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趴下!”
我大吼一声,猛地将旁边还在发愣的王墩儿扑倒在地!
同时左手飞快地在怀里一掏,夹出一张早已备好的“镇魂安魄符”——
黄纸朱砂,笔走龙蛇,带着一股子刚画完不久的辛辣墨香和灵力微光。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咒语又急又快,如同炒豆子般从嘴里蹦出!
体内那点微薄的、被五仙烙印和邪胎阴气反复锤炼过的“炁”,猛地灌入符纸!
嗡!
符纸无火自燃!
瞬间爆出一团刺目的金色光晕,如同一个小太阳在我手中亮起!
金光迅速扩散,形成一层薄薄的光罩,堪堪将我们三人笼罩在内!
几乎就在光罩成型的刹那,那恐怖的黑色音浪狠狠撞了上来!
嗤——!
刺耳至极的摩擦声响起!
金色光罩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狂风中的肥皂泡!
光罩表面金光疯狂闪烁、明灭,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浓烈腐朽和怨恨的意念,如同亿万根钢针,穿透光罩的薄弱处,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扭曲的画面:
冰冷的绣楼、绝望的哭喊、沉重的石磨、浑浊的河水、无尽的黑暗和窒息…那是水娘娘生前死后的怨念碎片!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了上来!
“九哥!”
王墩儿趴在地上,吓得脸无人色。
柳应龙却猛地抬头,墨绿竖瞳死死盯着那穿透光罩的怨念黑气,非但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神色!
他指尖的墨绿毒气“嗖”地窜出,如同灵蛇般主动迎向那些怨念碎片!
毒气与怨念接触,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怨念碎片竟被那剧毒迅速消融、吞噬!
柳应龙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诡异笑容。
“挂件!别光顾着吃!干活!”
我强忍着脑海里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厉声吼道,“找那几个敲锣打鼓的王八蛋!还有那个痨病鬼!水娘娘的镯子肯定在他们身上!弄死他们!把镯子抢回来!水娘娘才能消停!”
柳应龙闻言,墨绿竖瞳瞬间转向涧底那片混乱的漩涡和黑水巨影,鼻翼翕动,像是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几息之后,他猛地指向漩涡边缘,靠近左侧一块巨大黑礁石后方的阴影地带:“那里!有…活人的臭气!还有…纸片的味道!好多!”
纸片的味道?唱大戏的小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