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咎墨黑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不知死活、踉跄走来的绿衣少年。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具行走的尸体。
谢必安也懵了,看看少年,又看看老搭档,破锣嗓子卡在喉咙里,愣是没发出声。这情况太诡异了!
一个敢拿烧火棍砸黑无常脸的滚刀肉还没解决,又冒出来个敢伸手要勾魂锁链玩的愣头青?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就在那少年迷迷瞪瞪的手,眼看就要碰到那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勾魂锁链尖端时——
范无咎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极其突兀地、猛地收回了那条漆黑锁链!
动作快如鬼魅!
锁链化作一道残影,无声无息地缩回他宽大的黑袍袖中。
同时,他那干涩平板、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仓促的意味:“此间…事了。走。”
话音未落,他那高大的黑色身影如同融入墨汁,瞬间模糊、消散在空气中!
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谢必安:“???”
他焦黑的圆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老黑你他妈等等我?!”,赤红的眼珠子在我、那蛇精病少年、还有消失的搭档之间飞快地扫了几个来回,最终定格在范无咎消失的地方,破锣嗓子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怪叫:
“老黑?!你他妈…见鬼了?!等等我啊!”
骂完,他那惨白的身影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不见。
洼地里,那股冰冷刺骨、令人窒息的阴司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冷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芦苇叶。
只剩下我、地上晕过去的王墩儿、还在抽搐的缝合怪、邪异的祭坛、蜂窝石、以及那个…站在烂泥地里,伸着手,一脸茫然加不爽的墨绿长衫蛇精病少年。
少年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迷离的眼睛眨了眨,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巴的手,俊秀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被抢了心爱玩具的、极其委屈和愤怒的表情!
“我的…冰冰凉…亮晶晶…跑了!”
他猛地一跺脚,踩得泥浆飞溅,声音带着哭腔,指着范无咎消失的地方,尖声控诉,“坏人!偷我宝贝!还跑!不要脸!”
我:“……”
我他娘的现在有点理解范无咎为啥跑那么快了。
这柳仙家的后辈,脑子指定有点大病!病得还不轻!
那少年控诉完,似乎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他迷离的目光扫过那邪异的祭坛和蜂窝石,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臭!”
又扫过地上那只还在抽搐的缝合怪,眉头皱得更紧了:“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浑身湿透,沾满泥浆,胸口闷痛,手臂燎泡火辣辣地疼,手里唯一的武器还成了地上几截焦黑的烧火棍残骸,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少年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那双迷离的睡眼似乎清醒了一点点。
他歪着头,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然后,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我胸前——那枚挂着的、布满裂痕的古旧铜钱上。
“咦?”
少年发出一声轻咦,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猛地一亮!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如同孩童发现宝藏般的惊喜光芒!
他完全无视了地上的烂泥、祭坛、凶兽,也完全无视了我此刻的狼狈和警惕,脸上委屈愤怒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他踉踉跄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就朝着我扑了过来,嘴里激动地喊着: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老祖宗说的!暖呼呼!香喷喷!亮闪闪!能治病的…大宝贝!”
我:“???”
什么玩意儿?
暖呼呼香喷喷亮闪闪?还大宝贝?
他是在说我胸前这枚快裂开、里面还住着个邪胎邻居的破铜钱?!
眼看他张牙舞爪、满身泥泞地就要扑到我身上,我头皮瞬间炸了!
这蛇精病想干嘛?!
“滚开!”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厉声喝道,同时握紧了拳头。
虽然没了枣木棍,但熔岩之力还在,揍翻这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的蛇精病应该问题不大。
“别跑!给我看看嘛!”
少年见我后退,更急了,脚步加快,沾满泥浆的手不管不顾地就朝我胸口的铜钱抓来,眼神里充满了孩子气的执拗和渴望。
“就看一下!一下就好!老祖宗说它可好了!能治我的…呃…我的…脑袋疼?”
他动作看似毫无章法,但速度却出奇的快!
带着一股子滑不留手的劲风!
柳仙家的身法!
我心头警铃大作!
这蛇精病看着迷糊,实力恐怕不弱!
就在他那沾满泥巴的手即将碰到铜钱的瞬间——
“房东!小心!”
符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在我脑中炸响。
同时,我胸口的铜钱猛地剧烈一跳!
那道污血凝结的“封口”缝隙里,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排斥和贪婪邪念的气息瞬间溢出!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抢夺”激怒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
我体内那点残留的熔岩之力瞬间爆发!
不再是为了攻击,而是全部涌向胸口!
一股灼热滚烫的洪流猛地冲撞在铜钱上,试图压制里面那躁动的邪念!
嗡——!
铜钱表面猛地爆出一团极其刺目、混杂着赤红熔岩之力和污血般暗沉黑气的光芒!
如同一面瞬间撑开的、能量混乱的护盾!
砰!
少年的手,结结实实地抓在了这层混乱的能量护盾上!
“嗷——!”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
那少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
沾满泥浆的墨绿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几米开外的烂泥地里,溅起大片泥浆!
他抱着那只触碰了能量护盾的手,在泥浆里痛苦地翻滚、抽搐,俊秀的脸扭曲成一团,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嘶鸣:
“…烫!好烫!呜呜…坏人…不给看…还打人…老祖宗骗我…大宝贝…是坏的…坏宝贝…”
我胸口也是一阵气血翻涌,刚才那一下强行爆发压制邪念,牵动了内伤,喉头一甜,差点又喷出血来。
铜钱表面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里面的邪念似乎也被刚才那一下冲击震得暂时蛰伏了。
看着在泥地里打滚哀嚎、哭得像个三百斤傻子的柳仙家后辈,再看看地上晕着的王墩儿,半死不活的缝合怪,还有洼地中央那个散发着阴煞气息的祭坛和蜂窝石…
我他妈…心好累。
这都什么事儿啊!
费力地喘了几口粗气,压下翻腾的气血。
当务之急,是那块蜂窝石!
黑白无常虽然被我(和那个蛇精病)气跑了,但范无咎那句“根源在此”肯定没错。
这石头就是祸害王铁柱、引来那“河漂子”的源头!
必须处理掉!
我忍着浑身酸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祭坛。
绕过还在泥浆里哼哼唧唧、抱着手喊“坏宝贝”的蛇精病少年。
祭坛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那块蜂窝石嵌在泥塑胸口,孔洞里残留的暗绿色粘液仿佛在蠕动。
我强忍着恶心,从破挎包里掏出之前抓的那把艾草菖蒲。
“房东,这石头阴煞已成‘核’,普通阳气怕是不够。”符灵提醒道。
“那就加点料!”
我眼神一狠,调动起体内那点残存的熔岩之力,将灼热的气息拼命往手里的艾草菖蒲里灌!
干枯的草药瞬间变得滚烫,散发出浓郁的、带着硫磺味的辛辣气息!
“给老子——净!”
我低吼一声,将滚烫的、灌注了熔岩阳气的艾草菖蒲,狠狠拍在了那块暗沉的蜂窝石上!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按进冰水里!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着腐臭、焦糊和草木清香的浓烟猛地腾起!
那蜂窝石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嗡嗡”的哀鸣!
表面的暗沉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孔洞里的暗绿粘液被灼烧蒸发!
一股精纯但充满怨恨的阴煞之气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试图反扑!
但很快就被狂暴的熔岩阳气和艾草的破邪之力死死压制、撕碎、净化!
几秒钟后,浓烟散尽。
祭坛中央,那块蜂窝石已经变成了一块灰白色的、布满孔洞的普通石头,再无半点阴煞气息。
整个祭坛那股邪异的感觉也瞬间消散。
成了!
我长长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烂泥地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胸口闷痛,手臂上的燎泡疼得钻心。
“呜…坏宝贝…烫…”
旁边传来那蛇精病少年委屈的呜咽。
他好像缓过点劲儿了,不再打滚,但还是抱着那只手,蜷缩在泥地里,俊秀的脸上糊满了泥浆和泪痕(我猜的),湿漉漉的头发粘在额前,墨绿色的长衫脏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可怜巴巴,又…傻了吧唧。
他迷离的睡眼瞥见祭坛上那块被我“净化”后、变成灰白色的蜂窝石,突然抽了抽鼻子,像是在嗅什么味道。
然后,他眼睛猛地一亮!
刚才还喊着“坏宝贝”呢,此刻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咦?这个…不臭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上手上的“烫伤”,踉踉跄跄地凑到祭坛边,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块灰白色的蜂窝石。
石头冰凉,毫无反应。
少年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冰冰凉!”
他又凑近使劲闻了闻,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也不臭了!香香的!”(大概是残留的艾草味?)
然后,在我和符灵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极度惊恐的目光注视下——
这蛇精病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一把抓起那块还残留着余温的灰白色蜂窝石,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嘎嘣!嘎嘣!
清脆的咀嚼声在寂静的洼地里响起,格外刺耳。
我:“!!!”
符灵:“卧槽?!”
少年嚼得津津有味,俊秀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吃…脆脆的…像…像…油炸小麻花…”